男女主角分别是杳杳谢亦行的其他类型小说《殿下,你娇养的小哭包是皇城真千金!杳杳谢亦行》,由网络作家“来点酸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杳杳站在干枯的槐树下,掰着小手指环顾四周,见周围到处都是圆形拱窗和转角石砌,跟谢亦行院子里的格局一模一样。她拉了个面相和善的姐姐在空中比划两下,在后院打扫的丫鬟见到圆胖胖的小团子,笑眯了眼,“您是要找堂少爷吗?”“堂少爷?是什么,能吃吗?听着好像很甜。”杳杳歪着脑袋不解地发问。丫鬟点头,“听您刚才的描述,那院子的布局跟堂少爷屋里的很像,不然您去堂少爷屋里瞧一眼?”“怎么走?”“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边走,走到尽头往右边拐,就到了。”侯府堂少爷去年才上京,目前留在侯府上私塾,除了侯爷偶尔考究他的功课,一般不出现在后院。毕竟侯府里有一位小活阎王,要是小世子看堂少爷不顺眼,侯爷在族里的面子就挂不住了。杳杳按照她的指路方向小跑迈进,走了许久,才...
《殿下,你娇养的小哭包是皇城真千金!杳杳谢亦行》精彩片段
杳杳站在干枯的槐树下,掰着小手指环顾四周,见周围到处都是圆形拱窗和转角石砌,跟谢亦行院子里的格局一模一样。
她拉了个面相和善的姐姐在空中比划两下,在后院打扫的丫鬟见到圆胖胖的小团子,笑眯了眼,“您是要找堂少爷吗?”
“堂少爷?
是什么,能吃吗?
听着好像很甜。”
杳杳歪着脑袋不解地发问。
丫鬟点头,“听您刚才的描述,那院子的布局跟堂少爷屋里的很像,不然您去堂少爷屋里瞧一眼?”
“怎么走?”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边走,走到尽头往右边拐,就到了。”
侯府堂少爷去年才上京,目前留在侯府上私塾,除了侯爷偶尔考究他的功课,一般不出现在后院。
毕竟侯府里有一位小活阎王,要是小世子看堂少爷不顺眼,侯爷在族里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杳杳按照她的指路方向小跑迈进,走了许久,才见到一间独立的院子。
瞧着外面的装饰,确实跟柿子哥哥住的院子差不多。
但又不完全一样。
柿子哥哥的院子外种的是桃树,现在光秃秃地可丑了。
但这院子外面却种了一支红梅。
杳杳刚要摇摇头离开,就被一道壮实的影子堵住回去的路。
一抬头,对上一张硬朗的脸。
少年像拎兔子一样把她腾空拽起,没好气道:“你是哪个院里的胖丫头?
跑我这里做什么?”
杳杳很讨厌别人称呼她胖丫头。
她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怎么了?
于是杳杳握紧小拳头,用力往少年胸口一锤。
少年被她打得哼哧一声,把人丢在地上。
等他缓过劲,不屑地挑眉看向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揉屁股的杳杳,怒意即起,“你这小胖丫头,怎么还打人?”
杳杳也铆足了劲冲他喊了一声,“谁让你说我胖!”
没想到换来两声大笑。
“你连腰都没了,还不胖呢?”
“就你这样的胖丫头给我当洗脚婢,我都嫌弃!”
又被羞辱,杳杳气得兔子踢。
这次却被少年躲了过去。
少年仗着自己个头高,直接上手捏杳杳的脸。
谢成风平时喜欢舞枪弄刀,力气比寻常孩子要大。
加上年幼,下手没个轻重,杳杳的白嫩的小脸被他一碰,瞬间红了。
谢成风故意加重力道,就想把杳杳弄哭。
结果杳杳疼得呲牙,伸直胳膊想把他推开。
他顿时更起劲,喊着“你有本事哭着求我啊!”
杳杳虽然爱哭鼻子,但那是在家对着爹娘示弱,对着哥姐撒娇才使的手段。
对付小人和恶人,她才不哭不妥协!
杳杳鼓起腮帮,模样活脱咀嚼时的白兔。
谢成风冷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犟骨头。”
杳杳听到他的形容霎时白了脸。
犟骨头,酱骨头?
他要把她做成酱骨头?
杳杳惊悚地看了谢成风一眼,见他身型偏壮,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顿时害怕起来,拔腿就跑。
但她的一双小短腿哪比得上谢成风的长腿。
刚跑两步,就被轻而易举地捕获。
杳杳逃跑未遂,敏锐察觉到谢成风的下一步举动,提前出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趁他吃痛时,铆足了吃奶的劲向草丛里钻去。
杳杳这会儿也顾不得新衣服弄脏会不会挨骂,生怕爬得慢了,就会被吃掉。
杳杳一边吸鼻子,一边向前闷头爬。
鼻子、眼里进了尘灰,她也不敢揉,生怕停下来擦一下,就会被追上做成酱骨头。
杳杳根本不敢停下,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实在累了,她就趴在地上喘两口气继续。
肚子咕噜噜地狂叫,饿得有些头晕。
她刚想抬手揉眼,但她的手臂变得又酸又痛,实在抬不起来。
杳杳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突然想家了,想爹、想娘、想温柔的大姐姐和调皮的二哥哥了。
这次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像大雨一样倾盆而下,啪嗒啪嗒打湿地面。
杳杳大哭出声。
还没哭两声,她突然被一只细如竹节却白嫩如玉的手从草丛里拎出来。
杳杳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揣在怀里。
等她扬起头,对上一双深黑如墨的眸,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杳杳一边哭,一边用眼泪去蹭谢亦行的衣服。
跟在谢亦行身后的李嬷吓得魂都散了。
她在侯府近三十年,亲眼看着承明侯从奶娃娃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娶妻生子,是府里的老人。
仗着承明侯奶妈的身份,她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
有时候连韦氏都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看着软弱的韦氏竟生了妖孽儿子。
不仅性子阴晴不定,还格外记仇。
但凡被他盯上的人,十天之内必现血光之灾。
她就吃过这样的亏。
谢亦行三岁时,她着急玩牌,不小心把他锁在柴房。
隔了一日她再溜出府去玩牌,玩到一半房子突然塌了。
幸好她跑得快捡回一条命,事后她越想越不对劲,跟其他下人对了口供,才发现问题出在小世子身上。
从那以后,招惹小世子必遭祸事的话就在府里上下传开了。
人人都避他如蛇蝎。
这次要不是承明侯安排她去谢亦行的书房取他近日练的字帖,她才不会主动踏足他的住所。
说起承明侯,明明是小世子的爹,却跟甩手掌柜一样。
让他管教一下小世子,就百般推脱。
偶尔过问一句小世子的学业,还得小心翼翼。
就连韦氏都说,他这爹当得不像爹,像孙子。
自从李嬷知道小世子有洁癖的习惯后,每次来取字帖,都不敢靠他太近。
生怕惹他不痛快,他会让她更不痛快。
侯府下人干活的时间都绕着他必经的小道走,全府上下没一个人能治他。
就连在借口在别院养老的老夫人,都是为了躲他才去的。
所以她看见杳杳不仅能近距离接触小世子,还能用他的袖子擦自己的大鼻涕泡,顿时惊地合不拢下巴,用力揉搓自己的眼皮。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她刚怎么看见小世子抬手给一个脏丫头擦泪?
天塌了。
谢亦行见杳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黑脸。
他才跟她分开一个时辰,怎么就哭了?
谁干的?
城北。
承明侯负责将俞府抄家收尾工作做完后,将府内一百一十号人全部清点完毕押入大牢。
中途抓到两个想要趁乱屠人的侍卫,及时阻止后也将其收押。
把缴获的财物派人送进宫后,他又亲自去了趟监狱打点,叮嘱监狱长务必要仔细盯着,陛下要求全部留下活口。
忙完所有,已到三更。
当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才发现自己府内也乱作一团,家里唯一的世子爷丢了,侯夫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家里唯一的主事人还不在,顿时人心惶惶。
得知管家已经带着人在城里找了三波,承明侯立马没了睡意。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独苗。
妻子当初为了生他伤了身体,恐难再孕。
他跟妻子就将他捧在掌心宠着。
结果孩子百岁时,来了个瞎眼道士,谴责他儿是怪物,前世因为作恶多端被佛祖收了一魂一魄才得以转世。
少了这一魂一魄,他儿从小性格冷淡,与任何人都不甚亲近,包括他和妻子。
因为担心他这样的性格在没完全长大成人之前会受外界影响,于是他跟妻子商量,把他囚在府里,禁止他外出。
没想到他会偷偷跑出去。
“侯爷饶命,奴婢也没想到就打个盹的功夫,世子爷就钻狗洞跑了。”
谢亦行的奶娘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红了,也没换来侯爷半点好脸。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尽快把人找回来。”
承明侯转身进了妻子的房间,见妻子正趴在枕头上擦泪,他连忙上前安慰,“我已派府衙的人去查,近来城中多拐子,他们虽拐幼儿却不伤及性命。”
韦氏连连啜泣,“咱们的行儿从小没离开过侯府,怎知外面险恶。
如果他被拐,仅剩的六魂又被吓跑一魂可怎么办?
行儿是世子,又是侯府唯一的独苗,他可不能变成傻子!”
承明侯有些揪心,叹了口气,“不止行儿不见了,就连俞兄家的薇姐儿也不见了。”
听到丈夫提起被抄家的俞家,韦氏立马止住哭泣,压低声音,“侯爷没寻到人?”
承明侯点头,“我刚清点完财物,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派谢云去接,结果谢云把那一条街都找遍了,都没找到穿着鹅黄小袄梳着两个冲天揪的小姑娘。”
韦氏用手咬着帕子,“这可如何是好?
薇姐儿可是俞大人家最疼爱的幼女,又是我们行儿的未婚妻......嘘。”
承明侯立马捂上自己妻子的嘴,“小心隔墙有耳,薇姐儿的事,我放在心上,定会给俞兄一家交代。”
“至于未婚妻,以后再说吧,先找到人要紧。”
天刚亮时霜气最重。
层层云雾拨开,露出柔和的光。
承明侯府的下人提灯找了整夜,仍没任何进展。
反倒是街边卖早点的小贩,开始我一句你一句没头没尾地聊了起来。
“听说了吗?
俞家昨晚被抄了,全家下狱,就等着年后问斩呢。”
“城北的俞家?
他们不是功勋世家吗?
俞大将军和俞二公子战功赫赫,一月前才携全家入京领赏,怎么转头就被抄了。”
“听说是谎报军情,借机贪污军饷,陛下生了好大的气呢。”
“贪污军饷,应该不会吧,我记得俞夫人前些时日还带着大女儿在村口施粥救济难民呢,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那不是做戏?”
此时的城门外,想要进城赶集的农户已经拉着各家的板车排好队,就等着城门打开。
杳杳被谢亦行晃醒以后,正打算继续翻个身睡过去,就被他挠了咯吱窝。
杳杳眨着泪珠子笑清醒。
顿时气恼。
“你无赖!”
谢亦行无视她的怒火。
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杳杳凌乱的头发。
一晚上功夫,竟变得比鸟窝还潦草。
他不顾杳杳的叫嚣,直接上手拆解杳杳的辫子。
小胖丫头本想推开他,奈何他的力气比她大多了。
没等她抵抗成功,谢亦行已经利索地把她的冲天辫改成两个整齐的小丸子。
昨天被她挂在头上的玉铃铛这会儿挂在两颗圆圆的小丸子上面。
杳杳对着屋里的铜镜转了两圈,很满意自己的新发型。
谢亦行端来水盆,正要洗手,突然就被小丫头拦腰抱住。
扬起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眼睛眯成月牙,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亦行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还是笑不出来。
看来昨晚只是意外。
等谢亦行牵着杳杳的手混入进城的队伍,正顺着人流向前,正好撞上准备出城寻找的管家。
管家惊喜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见他完好无损,才敢松一口气。
不过虽然把人找回了,但侯府的家丁却没一个敢上前关怀。
就连管家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两句,立马派人牵来马车,放上脚踏,在自己手臂上垫了块绵绸,才敢凑近马车。
世子爷有洁癖这件事全府皆知。
再加上他脾气古怪,除了管家,谁都不敢轻易碰他。
这次,谢亦行无视了管家的动作。
当着众人的面牢牢牵着杳杳的手。
没等管家询问杳杳的身份,谢亦行已经将人抱起,费力塞进车里。
中途管家想要帮忙,却被他用一记眼神制止。
他捡回的宝贝,只能他来碰。
等到二人都钻进马车里,管家才敢掏出帕子擦去额头的冷汗,立马驾车回府。
韦氏听说人找回来了,立马下床,披了个绒袍就在前厅等着。
她望眼欲穿,结果人刚回府,就回自己院子了,连面都没见到。
韦氏叹息,“行儿总这般不同我和侯爷亲近。”
丫鬟在一旁劝慰:“夫人,世子对您和侯爷还是有心的。”
“都怪他缺了一魂一魄。”
侯夫人喃喃一声,突然想到:“我记得当初那道士说,行儿缺少的魂魄可以用至阴至煞的命格填补,但我和侯爷找了这么多年,也没寻到半个至阴至煞的人。”
“原本指望俞家那孩子嫁过来,试着暖暖行儿的心,现在又摊上......唉,不提了。”
韦氏嘴上说着已经习惯,还是忍不住去了趟谢亦行住的葳蕤院。
她刚走进后花园,就听到聚在假山附近的下人讨论,“世子刚是不是笑了?”
被拐?
杳杳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理解他说的话。
就是说,他们没有带她去找娘亲?
杳杳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有些酸酸的,正要掉泪,对上少年寒意刺骨的墨眸,突然闭上嘴。
她冲着少年比了个手势,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年迟钝地指了下她腰间斜挎的勾包。
杳杳低头看见二哥送她的匕首冒了个尖,用力抽出来。
马车突然一抖。
锋利的刀刃利利索索地斩断了杳杳散在肩上的发丝。
杳杳顿时吓得魂都没了。
小手跟着一软,匕首从掌心掉落,插入马车木板。
少年动作迅速地拔出匕首,牢固地抓在自己手心。
杳杳注意到他露出狠厉的表情,下意识抓紧自己的小袄,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刀切到手,会痛痛。”
她之前就见到二哥玩刀时不小心把手割伤,留了好多好多血,可吓人了。
少年听到她的提醒,压下的眼皮竟有半分松意。
余光落在杳杳掌心冒出的汗珠上,默不作声地抽出别在腰间的帕子,丢到她的腿上。
杳杳抓起他给的帕子,还以为他要用自己的帕子换她的匕首,立马摇头。
“这是二哥送给杳杳的,杳杳不换。”
少年再次被杳杳打断计划,终于沉着脸又说了两个字,“啰嗦。”
杳杳顿时冒起火。
他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正要动手抢回匕首时,车子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杳杳下意识去寻找可以依靠的怀抱,肉肉的小胳膊轻而易举的便抱上了少年的细腰。
用力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像小猴一样挂在他身上。
少年眼里冷意加深,还没来得及推开杳杳。
车子彻底失去平衡。
两人抱成团,一起从车里滚了出来,一个缓冲,同时栽进不远处一处干草跺里。
林间响起女人尖锐的叫声。
没维持多久,又重新归于平静。
杳杳一时也顾不上害怕,紧闭着眼,生怕自己被摔死。
直到耳边传来沉重呼吸声,她这才睁开眼,小胖手胡乱地身下摸,被软软的手感惊到。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不情愿地闷哼一声,“重死了。”
杳杳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突然又被那双冰冷的小手摁住后脑勺,肉嘟嘟的脸蛋再次贴在他的胸膛。
“别动。”
少年没好气道。
“哦。”
杳杳弱弱地咬了下嘴唇。
她不敢说话,只能用鼻子吸了一口他身上散发出的茉莉香气。
淡淡的香味很快安抚了她的焦躁。
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还以为林子里马上要下雷阵雨了。
泛黄的叶片上,露水缓慢地顺着叶脉向下滴落。
又一股倦意袭来,杳杳刚要打盹。
少年突然粗暴地将她从身上推下来。
幸好有草垛做缓冲,她很快爬起来,动作利索地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干草,立马扬头看向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尖的小少年。
月光浅浅。
斑驳树影在地上沙沙晃动。
杳杳这次更仔细地看清他的容貌。
皮如白雪,跟她养在后院的小兔子一样干净。
眼神远不及她的小兔子温顺。
唉。
杳杳拖着腮帮子,想要跟他抱怨自己家里的小兔子很能吃,一天能吃两个胡萝卜和一颗小白菜。
结果她刚张开嘴,少年径直从她身边掠过,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杳杳屁颠颠跟在他身后,学作他的样子勾头往车里看。
还没等她看清车内的画面,又一次被他冰凉的掌心抢占先机。
少年用了些力道,杳杳挣脱不开,只能低声嘟囔,“为什么不让杳杳看。”
“恶心。”
“怕你会吐。”
少年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在杳杳听来,他的语气一直都是一个调调,没有喜怒哀乐。
谢亦行平淡地盯着两具被狼爪掏空的尸体。
血肉模糊的皮囊旁边烂了一地碎肉。
这样残忍的画面换做任何一个七岁孩童看了都会噩梦连连。
他却毫无反应。
奶娘说他是怪物转世,所以生下来不会哭也不会笑。
三岁才开始说话,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离我远点”。
爹娘不准他出府,下人对他恐而避之。
他就像一只囚笼中的雀鸟,虽被富贵滋养,却憧憬自由。
所以他逃了。
刚出府,就被人贩子拐了。
看来爹娘说的没错,外面很危险。
当他低头看向任他摆弄的胖丫头时,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扎的两个冲天揪已经散开,玉做的铃铛随意挂在散乱的黑发上,白嫩嫩的小脸蛋看起来很软。
他低眉沉思。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那就把这胖丫头带回去吧。
他抓紧杳杳的胖手腕,凭着感觉一直朝北走。
走到一半,杳杳突然开始挣扎。
“你要带杳杳去哪里?”
杳杳看向漆黑的四周,隐约听见的狼嚎声吓得她满背冒冷汗。
她害怕他丢她去喂狼。
谢亦行面无表情的开口,杳杳难得从中听出一丝温度。
“回家。”
“我要带你回家。”
他们徒步走到城门口时,宵禁已过。
看着紧闭的大门,谢亦行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看守大门的官兵。
官兵扫了一眼,立马恭敬地行了个礼,“世子,宵禁过城门关是规矩,就算您身份尊贵,小的也不能的违背规定给您开门。”
杳杳遗憾地捧了捧自己的肚子,“可是杳杳饿了,想吃东西。”
官兵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揣着一奶娃娃。
圆圆脸蛋大大眼睛甚是可爱。
杳杳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怕自己跑掉。
她又不傻,后面都是狼,她可不想成了狼的盘中餐。
官兵注意到谢亦行的目光一直逗留在这奶娃娃身上,立马派人为他们安置住处,又命人烧了只鸡,让二人饱腹。
杳杳捧着鸡腿吃的满嘴是油,谢亦行却嫌弃地不肯动手。
见他一动不动,杳杳也没多想,从自己的鸡腿上撕下一块肉,直接填进他的嘴里。
谢亦行毫无防备地被小胖手投喂,刚要吐掉。
抬眸对上杳杳期待的眼神,于是他破天荒头一次吃了从别人手里递来的饭。
夜晚渐深。
杳杳抵在谢亦行肩头沉沉睡去。
刚阖眼,就开始呓语:“包子......肉串......大鸡腿......”谢亦行莫名被逗笑。
等他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是上扬不是下撇时,立马又收起笑容,震惊地瞪大双眸。
他,竟然学会笑了?
他的病,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杳杳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胖丫头,怎么会治他的病?
定是凑巧。
杳杳没想到自己差一丁点就成神医了。
杳杳除了爱吃肉包子,还是个话痨,她平时就喜欢碎碎念,就连院里的杂草都能被她捏着唠两句,更别提谢亦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虽然她娘说过,做女孩子要像大姐姐一样文静,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但她就是学不会啊。
杳杳固执地认为,人长嘴巴就是为了说话。
要是让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动不动就闭嘴,这不能说那不能说,多憋啊。
当杳杳确定自己只要听谢亦行的话,乖乖待在他身边就不会被变成狼人的邻居哥哥吃掉后,立马舒展苦瓜脸,绽开笑颜,还喜得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
锁心故意把蟹粉酥往谢亦行面前摆,刚好避开杳杳伸出的小手。
杳杳遗憾地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掌心,不哭也不闹,立马乖乖坐直,眼巴巴望着锁心。
她突然想起娘亲的话,在别人家做客,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但柿子哥哥家里的糕点实在太好吃了,比大姐姐之前在莲蓉阁买回来的还要酥脆软嫩。
没等锁心献媚,谢亦行已经投来藏着杀意的冷眸。
锁心顿时煞白了脸。
她来这儿当差时,她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惹这位活祖宗发威。
自从小世子记事后,全府的下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谁要让他不爽,隔日就不见这号人了。
听阿娘说,那些人请辞离开的时候,不是折条胳膊折条腿,就是嘴歪眼斜不能自理,可惨啦。
锁心立马将放下的糕点转移到杳杳面前,违心地喊了声“杳杳小姐,您请用。”
杳杳看了一眼谢亦行,见他并没流露出多大的兴趣,忍不住翘起嘴角,“柿子哥哥先吃~”谢亦行对糕点一向没兴趣,他一吃不来甜的东西,二不喜欢糯的软的。
之前有个厨子忘了他的口味,做了一桌甜味菜,当晚厨子自己闹了肚子,任府医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中毒迹象,只道了句他命不好,天不亮厨子就跑路了。
现在他院里用的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做饭还行,不算特别难吃,他勉强能多吃两口。
但他不知道御厨为了给他做菜,没少崩溃掉泪,直言伺候这位世子爷比伺候皇帝还难。
杳杳却异常喜欢御厨做的饭,每次都能干完一大碗。
这会儿杳杳又开始对着面前的蟹粉酥流口水。
她压根不舍得眨眼,空气里的香味足矣勾走她的魂。
谢亦行本想连盘带蟹粉酥一同给她,突然想到小丫头半个时辰前刚啃了个圆圆的大肉包。
担心她吃太多闹肚子,故意捡了块最小的给她。
原以为杳杳会生气,毕竟她可是个爱吃鬼。
结果她得到一块只有掌心大小的蟹粉酥,竟还欣喜若狂。
见她并没着急地把蟹粉酥往嘴里塞,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帕子里包起来,只轻轻捏了边缘处的一点碎渣放在嘴里含着。
碎渣入口即化,杳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忍住想再尝一口的心思,想要把这一小块蟹粉酥带回家给娘尝尝。
谢亦行注意到她强忍的表情,眉心微微一动。
她不喜欢蟹粉酥?
要是喜欢吃,她肯定忍不住。
谢亦行顿时有些生气,眼底冷意四起,声音如冰,冻结空气,“端下去,倒了。”
听到小世子的指令,锁心麻利地收走蟹粉酥,没好气地看了杳杳一眼。
顿时忘了自己刚得的警告。
没见识的家伙,也不知道从哪个贫民窟跑出来的?
败坏小世子食欲。
锁心自满地认为全府上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小世子了。
她六岁就被送到小世子身边伺候,阿嬷说,她日后就是小世子身边最亲近的人。
杳杳这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拿什么跟她比?
待她离开,谢亦行挑起半扇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锁心的身影,微微抿唇。
再一再二不再三,她已经触了三次他的底线。
当晚,锁心得了小世子的指令,传过后院假山去梅园摘花时,突然鞋底一滑,整个人向后一仰,直接掉进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池里。
幸好被路过的嬷嬷所救,捡回一条病,却染了风寒,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了。
杳杳得知锁心落水的消息时,还在回忆蟹粉酥的滋味。
殊不知为了给小世子做这盘蟹粉酥的御厨又在厨房偷偷哭了一场。
御厨边哭边想,什么时候才能契约到期离开这里,回家养老?
杳杳却抿着嘴巴,又香又甜的蟹粉酥,什么时候才能再尝到啊!
唉~杳杳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蟹粉酥的悲伤里,扬起圆润的下巴,凑到谢亦行身边,发现他正在练字,不忍心打扰,只冲他甜甜一笑,白嫩的小脸上梨涡浅显。
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降忽升,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一眨,荡得谢亦行一时忘了自己要写什么。
屋门外。
一身着藕粉袄裙,同杳杳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有些不安地看向身边的老嬷嬷,缓缓开口:“表哥身边添了新的丫头?”
她的语调又绵又软,如同她的人,弱柳扶风,清纯动人。
老嬷嬷是韦氏身边伺候的老人,望向她指的方向,瞧见杳杳那张粉雕玉琢的小圆脸,一双老眼顿时眯成月牙,“表小姐是说杳杳姑娘吗?
她还算不得侯府的丫头,是世子爷的救命恩人。”
韦氏生怕外人利用杳杳给侯府找事,特意同下人串了说辞。
日后不管谁问起,就说杳杳救了走失的小世子,侯府为了报恩才收留她。
被老嬷嬷称作表小姐的小姑娘正是韦氏的亲侄女,也是小世子的亲表妹。
韦玉徽是韦家孙辈的嫡出姑娘,才六岁就出落水灵,气若幽兰,是顶顶的美人坯子。
也正是因为她生的好,性格又柔,韦家有意跟侯府亲上加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她送来府里小住。
美名其曰是韦氏膝下单薄,权当多养个女儿。
实则是想让韦玉徽同小世子多接触,日后也好打着青梅竹马的旗号来说亲。
韦玉徽听到老嬷嬷的回答,白皙无暇的鹅蛋小脸竟透出淡淡粉红,如玫瑰花般娇嫩欲滴的双唇轻轻一抿,有些低落,“为何表哥不赶她走?”
她自觉听话懂事好脾气,就算世子表哥一直对她冷脸,她也毫无怨言。
因为侯府的下人说,世子表哥对谁都一个样,不冷不热,不喜亲近。
但阿娘说,只要她再主动一点,世子表哥冰冷的性格就会被她暖化。
只是这会儿,她亲眼瞧见世子表哥竟对一个外头来的小胖团子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韦玉徽将手里的帕子当面团揉来揉去,那双流盼的美眸直勾勾落在杳杳身上。
此时的杳杳并没意识到不远处有人在看她,正手舞足蹈地向谢亦行分享自己养小白兔的经历。
杳杳努力睁大圆杏眼,肌光胜雪的脸蛋两侧凹进两个小小的梨涡,喋喋不休地重复,“杳杳的小白兔是爹爹送的,杳杳把小白兔养的可好了。”
谢亦行虽一声不吭,却默默将她喜欢白兔这点记在心里。
明日他就让管家去买。
杳杳压根不敢想自己很快就要拥有满满一院子的兔子,还差点把侯府闹得人仰马翻,不过这都是后话,姑且先不提。
没等杳杳自吹自擂完,西边的天已经红透了。
余晖似火烧,霞光簇锦。
杳杳刚说一半,突然听到身后的轻笑声。
立马转过半个身子,目光落在韦玉徽那张娇艳的鹅蛋脸上,见她桃腮带笑,清雅宜人,细腰搭着小步慢慢向他们走来。
杳杳注意到她那双剪水的双瞳藏着春波,眼神甜柔如丝,顿时勾起她对大姐姐想念,鼻尖突然一酸。
谢亦行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原本无事的眼神忽地拉起戒备,如一记冷锋,毫不留情地砸在韦玉徽脸上,幽幽出声。
小世子一发威,整个侯府都要抖三抖。
尤其是他突然看见小丫头手上的红痕,痕迹不浅,显然是被人掐出来的。
眼里顿时起了杀意。
但他在杳杳面前,没有立刻发火,而是掏出帕子替杳杳把手和脸擦干净后,让李嬷去小厨房取一盘龙须酥给杳杳压惊。
等龙须酥送到杳杳面前,杳杳刚把手伸出去,突然又缩回来。
“柿子哥哥,对不起。”
杳杳觉得自己不配吃龙须酥,乖乖低头认错。
谢亦行几不可微地敛眉,问:“为什么道歉?”
杳杳垂头:“因为我迷路了。”
“所以?”
“这里太大了。”
杳杳只是想为自己找个理由,没想到谢亦行真的把话听了进去。
当韦氏听说自家儿子花钱在外买了几间小院,每个院子里都种了不同时节的果树,顿时明白他是给谁买的。
生怕他的私房不够用,韦氏专门取了银两送去,生怕苦了俩孩子。
再回到当下。
谢亦行霸道地将龙须酥塞进她手里,“快吃,吃饱才有力气打人。”
一会儿功夫,他派出去的人就把真相带回来了。
当他得知把杳杳弄哭的不是下人,而是自己堂兄时,骨节捏得嘎嘎响。
已知晓实情的下人忍不住替堂少爷捏了把汗。
堂少爷真倒霉,欺负谁不好,欺负了世子爷的心头好。
挨打也活该。
杳杳也没想到谢亦行说要带她打架,竟是真的。
早知道她就不往玉盘里留两块龙须酥了,就该全吃掉。
午后时光悠悠,韦氏正半倚榻上听丫鬟念话本,刚到精彩处,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夫人,不好了,世子带着杳杳姑娘去西苑找堂少爷打架了。”
韦氏立马坐起,两眼冒光,“打架?
我儿输了还是赢了?”
前来报信的下人有些猝不及防,顿了顿才道:“世子爷赢了,但堂少爷他......”这会儿任谁去看一眼堂少爷,都会道一声惨。
小世子明面上说是打架,谁成想他竟把人往死里打。
这事传到承明侯耳中,承明侯连门也不出了,立马赶到西苑。
他了解他儿,并非争强好斗之辈,能把他逼到出手,多半是他这侄儿触了行儿的逆鳞。
结果他刚到,就看见他儿一脚踩在侄儿的右手上,惨叫声连天。
谢亦行面无表情,阴声冷斥,“你刚用这只手碰的她?”
见儿子发怒,承明侯莫名向后缩了一步。
眼尖的下人见到他杵在院门口,像是得救一样大喊一声,“侯爷!”
承明侯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局促感,缓慢向前挪了两步。
直到韦氏领着两个嬷嬷出现,承明侯立马侧到自家夫人身后,小声嘀咕了句:“这事怎么处理?”
他是一家之主,但他在这家里最降不住的就是自己儿子。
自打记事起,他就颇有主意,谁都当不了他的主。
更别提他这个老爹做主管教儿子,不反被管教就是好的。
他一代枭雄,上阵杀敌都没怕过,却在自己儿子身上栽了跟头。
承明侯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决定这几日关紧门窗睡觉。
相较下,韦氏倒显得轻车熟路。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管谢亦行是何种性格,她都能包容。
她看向微缩在身后的丈夫,目光镇定,“孩子间的胡闹算不得数,再说你那侄儿就没错吗?”
来的路上,她就听说了,谢成风可是把杳杳的手臂都掐红了,也不怪行儿发这么大火。
承明侯缄默不语,谢成风毕竟是宗族送来的人,要是真被打出个好歹,他跟宗族那边不好交代。
这次不用谢亦行出手,韦氏就把他训了一顿。
“别以为你谢家安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
我的行儿好好的,又不是病了残了死了,他们这么着急送个孩子过来不就是等着过继给你图我们侯府家产吗?”
“先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他要是老实本分,日后与行儿能和睦相处我就谢天谢地,但他今天动了行儿身边的人,还是行儿目前最在乎的人。”
韦氏一向护短。
再加上她也是真心喜欢杳杳,小丫头圆滚滚地瞧着就讨喜。
承明侯被训得大气不敢喘,平日他倒是敢与韦氏争辩两声,但今天他确实理亏,低声应道:“我这就把他送到庄上养伤。”
承明侯想着,只要不让他再跟行儿见面,这事早晚过去。
但没想到韦氏态度坚决,“不能送到庄上,送回你们谢氏老家去。”
要是她今天做出退让,不止行儿那边会对她这个当娘的失望,也会让宗族的人得寸进尺。
承明侯有些作难,本想跟韦氏再讨价还价两句,还没出声,就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声“爹”,他浑身的汗毛都被吓直了。
“行,行儿。”
承明侯转过半扇身子,笑容僵在脸上,“你累了吧?
要不先歇歇?”
“我不累。”
谢亦行面色如常,走到下人端着的净水盆前,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用水仔细揉搓。
等他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后厨的下人急匆匆端着一盘山楂条来了,“世子爷,这是您要的。”
谢亦行挑剔地看了眼玉盘上摆放整齐的山楂条,语气一下子冷下,“糖撒多了。”
下人顿时生出一头汗,“小的这就去换一盘。”
“要快。”
下人麻溜地离开。
承明侯小心跟他搭话,“行儿你何时爱吃山楂条了?”
他养儿这么多年,还是头次遇到他主动要东西,误以为他感兴趣。
结果谢亦行淡淡来了一句:“杳杳吃多了,山楂助消食。”
承明侯长舒一口气。
他说呢,怎么他儿突然就爱吃酸了。
承明侯抬眸看向不远处石墩上坐着的胖娃娃,杳杳这会儿正抱着自己的小肚子皱眉。
听到地上少年的一声呜呼,杳杳眉心拧的更紧,小嘴一撅,“让你嘲笑杳杳是胖丫头,柿子哥哥会替杳杳出头!”
刚靠近的谢亦行忽地冷眸,看向杳杳,“他笑你胖?”
杳杳把头点成小鸡叨米,“是,她说杳杳胖,还说杳杳这样的丫头,给他当洗脚婢都不要。”
杳杳说完,院内突然陷入死寂。
见识过小世子生气的下人恨不得当场遁地离开,省得被连坐。
尤其是被安插在西苑伺候谢成风的婆子丫鬟,更是胆战心惊。
她们看着趴在地上不停呜咽的谢成风,恨不得人人上前踹一脚。
好好在房间读书不好吗?
非要出去欺负人。
这下好了,踹到硬钉子了,还要连累他们一起受罚。
眼看没人替他说话,谢成风试图装晕逃避责任。
下一秒,一盆凉水落在他身上。
谢成风刚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森冷无情的黑眸。
“你好歹是侯府夫人,少钻研些歪门邪道。”
承明侯捏了捏眉心,实在没力气听她胡说八道。
但韦氏一扫脸上病态,整个人喜气盈盈,精神头十足,“侯爷要不信我,等你睡醒以后去一趟咱儿的葳蕤院就知道了。”
承明侯怀疑她走火入魔了。
这些年她为了帮谢亦行求回一魂一魄,每月请高僧下山做法不说,还散了家里大部分财去施粥建济善堂,幸好她做的这些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也没打算拦。
但她要是为了救儿不惜搭上侯府前程,他是万万不允的。
就算谢亦行一辈子不开窍,他也不能拿侯府的百年名声去赌。
韦氏见他固执己见,也没过多废话,自己欢欢喜喜地回屋,命人去她私库里拿几匹鲜亮的布出来,打算亲自给杳杳做两身衣服。
生了谢亦行以后,韦氏一直想再生个女儿。
可惜她身子不好,当时还留了病根,侯爷就不许她再冒险生产。
自家没丫头,她就馋别人家丫头。
原想着跟她儿定了娃娃亲的俞家上京后,她就能把自己的小儿媳接进府里宠着,结果又被诬陷贪污。
虽然侯爷从不同她说政务上的事,但她也能猜得出来,这次俞家贪污跟那位脱不了关系。
只是那位,他们承明侯府也惹不起,只能私下偷偷留下俞家一支血脉。
算着时间,离过年也不远了。
要是年后问斩的话,左右不过两月时间,侯爷能找到证据吗?
杳杳吃饱后就犯困。
等谢亦行慢吞吞收拾好后,发现杳杳倚着桂花树睡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附近负责看守的丫鬟见他出现,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本想小声喊一声“世子爷”,结果话到嘴边就跟针扎了一样出不了声。
世子爷平时最烦被人打扰。
要是哪点惹了他不快,脸黑的让人心里发毛。
就是这样一位不通人情的权贵子,这会儿竟当着她们的面抱起一个外面捡回的小丫头。
见世子抱的有些吃力,其中一位胆大的丫鬟想要上前帮忙。
却被世子用眼神斥回。
谢亦行一向无视她们的存在,虽然他身为世子身份尊贵,这院里理应有更多的人伺候,但他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被人无端打扰,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多表现一分,他立马就把人赶出葳蕤院,更别提对他们有好脸色了。
这些年能在他身边伺候最久的就属锁心了。
锁心是侯府家生子,才三岁就被安排住进葳蕤院陪世子玩。
但谢亦行不喜欢跟她玩,也不喜欢跟她说话。
她每次主动去找谢亦行搭话,总是被他用眼神训斥,又或是被他直接冷落。
幸好她这四年待下来,也习惯了谢亦行的冷淡。
她的娘亲告诉她,只要她一直留在世子身边,等到世子娶妻以后,就能抬她做姨娘。
她只要当上侯府的姨娘,她们母女就算熬出头了。
直到刚刚,她见到谢亦行那么温柔地抱起杳杳,不但不嫌弃那丫头身上脏兮兮的,主动与她亲近不说。
竟还愿意为她开口说话。
“你去给杳杳买衣服。”
“还有包子,鸡腿,肉串。”
谢亦行仔细在心里盘算杳杳住在这里还需要添些什么东西。
娘说,他不能强行留下杳杳,必须要让杳杳心甘情愿地留下。
可是,杳杳是他捡回来的啊。
他捡回来的人自己藏着有什么错呢?
不过要对杳杳好这一点,他倒是听进去了。
只要他一接触到杳杳,原本毫无波澜的心情就会泛起一点点澜漪。
这是他七年里仅有的变化。
谢亦行悄悄捏了杳杳肉嘟嘟的小脸,更加坚定他不许任何人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的心思。
承明侯连忙两天后,才想起来要去葳蕤院看看儿子和儿子捡回家的小丫头。
韦氏已经把杳杳的事情跟他说了,他也派人挨家挨户地去问了一遍,并没打探出谁家有丢孩子。
杳杳十有八九是弃儿。
既然是弃儿,留下倒也无妨。
只是身份嘛,有些尴尬。
见谢亦行在意的很,刚好韦氏也喜欢杳杳这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就想认作义女,但承明侯摇头,“她身份来历不明,万一沾了点不干净的家事,我们侯府哪能承担的起,不如就留在行儿身边当个丫鬟。”
韦氏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不行。
先当丫鬟,等到她儿长大,要是两人情投意合,成个婚也未尝不可。
得知韦氏心里的想法,韦氏身边的丫鬟有些吃惊,“夫人,世子好歹是侯爷唯一的儿子,以后就算娶公主也娶得了,怎能随便娶一个丫鬟。”
韦氏却皱起眉,“就行儿的性格,公主能受得了?
如果他这病实在治不好,不如找个愿意包容他的,也好过把别人家的好女儿拉入火坑。”
虽然杳杳年纪还小,但韦氏能够看出,她是一点都不怕自己儿子。
这点就很难得。
去年行儿的表妹来家里小住,她那侄女一见到行儿就被吓哭了。
行儿也讨厌她的矫情,愣是躲在房里三天不肯见人。
最后她实在调和不了,只能把侄女送走。
幸好杳杳出现了,不然她真觉得自己这苦命的儿子要单一辈子了。
杳杳一觉睡醒以后,肚子又叫了起来。
谢亦行这会儿正在练字,听到她甩着自己两条小短腿,拍着肚皮嘟囔想吃肉包子,立马让人给她拿了一筐肉包子上来。
杳杳的小手抓一个肉包子都费劲,还非要拿两个。
当她抱着两个肉包子出现在他身边时,谢亦行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柿子哥哥吃,吃肉包子。”
谢亦行屏息摇头。
可杳杳压根不在乎他到底想不想吃,看似短胖的小腿实则利索地很,迅速爬上他身后的椅子,没等他开口,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直接怼到他脸上。
杳杳铆足了劲往他嘴里送,谢亦行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接过她热情送来的包子,艰难地咬了一口。
负责来送包子的家丁看得目瞪口呆。
世子爷不是有洁癖吗?
小丫头捏过的包子他竟也吃?
这是治好了?
家丁激动地搓了搓手,正想去夫人屋里报喜领赏。
一斜眸,竟捉到世子爷迅速从袖口抽出帕子,将含在嘴里的小块包子皮完整吐了出来。
家丁大为失望,只得叹气,提着空篮子离开。
也对,世子的洁癖可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打小就难伺候。
听说他晨洗时用的帕子都得一日一更换,使用过的碗具至少要洗三遍,还必须用滚烫的热水,入夜所枕床榻更是一时辰一打扫,生怕落了灰尘在上面。
侯爷和夫人曾为替小世子治病,专门进宫请了太医。
奈何太医也对小世子的洁癖束手无策。
就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一个外面来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良方。
杳杳眼巴巴等着谢亦行啃下包子,立马捧起自己的肉包子大吃特吃。
等谢亦行处理完只咬了一小口的包子,正用干净帕子净手时,再一低头,小丫头竟吃得满脸流油。
杳杳却心满意足。
她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肉包子,皮薄肉鲜,咬一口满嘴爆汁。
要是爹娘兄姐也能吃到就好了。
杳杳扑眨着眼睛,将酸涩的眼泪往回憋。
目光却落在包子皮里的肉馅上,瞧见肉馅里加了胡萝卜碎,顿时想到了自己养在后院的小兔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谢亦行垂眸向下,注意到她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蝴蝶煽翅。
见她半晌都没动静,这才反应过来她不对劲。
此时杵在一旁等着伺候的丫鬟锁心注意到世子拧紧眉心,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
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最讨厌埋汰的人。
这外头来的野丫头当着世子的面吃没吃相,弄得浑身是油,世子定然厌弃。
但这野丫头是侯夫人要留下的,还说她以后就安排在世子房里,陪世子读书。
就凭一个毫无背景只会吃喝的野丫头,能帮到世子什么?
锁心刚要端洗手水上前,突然被一记冷光瞪得无法动弹。
“下去。”
小世子板着脸,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却让锁心莫名背脊一紧。
心虚的感觉像是被蚂蚁啃噬脚趾,她立马低着头端着水盆离开。
杳杳瞧见锁心蜷着肩膀迅速小跑离开,被迫转移注意力,口齿不清地嘟囔一句:“杳杳长得很丑吗?
怎么那个姐姐不跟杳杳说话?”
听到杳杳开口,谢亦行渐缓神色,眼底寒光顷刻消失不见,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你不丑。”
“真的吗?”
杳杳惊喜抬头。
见她扬起自己圆润的下巴,谢亦行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紧抠着掌心捏紧的帕子,低声“嗯”了一句。
杳杳欢喜地拍响手掌,软软喊了一句“柿子哥哥你真好”,说罢就要用捏过包子的手给他一个拥抱。
眼看油巴掌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谢亦行几不可微地皱了皱眉,眯眼道:“但有点胖。”
杳杳立马不高兴了,把手收回,掐着自己的小胖腰,鼓着腮帮子同他置气,“娘说杳杳还在长身体,必须要顿顿吃饱!
等到杳杳长大了,自然就瘦了。”
谢亦行直勾勾地盯着杳杳的眼,忽地笑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杳杳瞪大眼睛,有些犯难地用手搓搓下巴,认真思考起来,“可能要一年,也可能两年,最多三年......”在杳杳的认知里,一年,两年,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因为跟爹娘,兄姐在一起,她永远是被宠着的那一个。
爹会抱着她举高高,娘会给她做好吃的,大姐姐会给她绣漂亮衣服,二哥哥会给她买玩具。
但现在,娘不要她了。
她找不到家,也见不到爹、大姐姐和二哥哥。
杳杳扁着嘴巴,用力吸吸鼻子,仿佛刚才吃的不是她最心爱的包子,而是还没长熟的酸枣。
谢亦行注意到她变脸,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那句“有点胖”难过,含笑星目骤然一沉。
小丫头虽然胖了点,但肤白细嫩,五官精致,像是他窗台上摆的胖陶瓷娃娃,让他忍不住想要上手。
他先捏紧手中帕子,动作轻柔地在小丫头嘴角两边沾了两下,擦掉她嘴边的包子屑。
没想到杳杳眼眶更红了,哑声嘟囔,“以前都是我娘给我擦嘴。”
谢亦行这才反应过来小丫头是想家了,心里蓦然一恸。
她就算找回家人,保不齐会再次被扔。
万一别人把她捡走怎么办?
小世子立马生出危机感,紧紧地抓住杳杳的胖手腕,淡漠的眸里泛起涟漪,“以后,我当你的家人,如何?”
“可是我已经有爹,有娘,有大姐姐二哥哥了。”
杳杳歪着脑袋眨了眨眼。
听到她的回答,谢亦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往上一勾,唇边浅浅显出梨涡印记,“家人也分很多种。”
杳杳虽然听不懂,却像模像样地类比例子,“元阳哥哥之前说,等杳杳长大了,就让杳杳当他的新娘子,他算杳杳的家人吗?”
谢亦行脸上的笑像风一样消失,“他是谁?”
杳杳毫无遮掩,“是我们搬家前的邻居哥哥。”
只是邻居。
谢亦行突然不爽。
他看上的小丫头怎么能被不明不白的人拐走。
他笃定地摇头,眼底冷意翩飞,“他不算。”
“为什么?”
杳杳追问。
谢亦行垂眼,不由自主动了动指节,故意加重语气,“他只是想吃掉你。”
“吃掉杳杳?”
小丫头被吓得双瞳骤然放大,震惊地张大嘴巴。
谢亦行见刚才的话起了威慑力,得意地咬了咬贝齿。
杳杳想不通,经常给她带雪花酥、牛轧糖和糖葫芦的元阳哥哥怎么会吃掉她?
对上小丫头不解的眼神,谢亦行一不做二不休,“他是狼人,专吃小孩。”
杳杳这下真被吓到了,想也不想就扑进谢亦行怀里,圆乎乎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带着哭腔嘟囔道:“杳杳不要被吃掉!”
见她这么轻易就信了自己的话,谢亦行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接着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后知后觉地在心田滋生出来,下意识捏紧手指,搭在杳杳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我在,你别怕。”
他说话一贯言简意赅。
今日也算破了例,竟同杳杳一个小丫头有来有回说了这么多句。
意识到自己变化的谢亦行睫毛微微一颤,眸光忽明忽暗,却又在转瞬之间俶尔醒悟,他的病还有救?
“你,走远点。”
没等韦玉徽上前,就挨了小世子的冷斥。
谢亦行警惕地挡在杳杳身前,用眼神驱逐她们。
韦玉徽脸色一白。
晶莹的肌肤在余晖的渲染下染上大片红晕。
脸颊处薄薄一层赤红道尽她的委屈,眼波如丝:“表哥,我是玉儿啊。”
谢亦行不为所动。
眼看两人陷入僵局,韦玉徽身边的老嬷连忙出声缓和关系,“世子爷,您不记得表小姐了吗?
先前你们还在一处......”没等老嬷把话说完,刚跟谢亦行对上眼神,就莫名心虚地闭上嘴。
她马上就熬出头了,可别栽在这小祖宗身上。
表小姐想同小世子修复关系是她的事,这忙她可帮不上。
谢亦行权当韦玉徽是空气。
要不是看在自己母亲面上,他定立刻把人赶出去。
娇滴滴的花玫瑰,看着就假。
老嬷透过谢亦行的眼神,突然想起后花园被毁掉的那片玫瑰园,不禁打了个冷颤。
杳杳倒是不认生,从谢亦行身后探出脑袋,朝韦玉徽娇软一笑,“漂亮姐姐~”韦玉徽闻声微垂眼帘,这才看清杳杳的长相。
圆润的小脸,小巧精致的五官,甜柔如丝的眼神灵动又俏皮。
她带着试探的意思朝杳杳招了招手。
杳杳见她桃腮带笑,哪怕含辞未吐,也有种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但她迈步上前,就被谢亦行一把拉入自己怀中。
韦玉徽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地出声,“表哥,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谢亦行没有做出回应,却用眼神做出回应。
他希望她滚。
麻溜、快速地滚。
老嬷读出小世子眼底的敌意,立马扯着韦玉徽离开。
刚出门,韦玉徽的泪就掉了下来,扯着老嬷的袖子不解地追问:“嬷嬷,玉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让表哥这么讨厌玉儿?”
老嬷一时语塞。
她是没做错什么,但人家小世子无意搭理啊!
在这侯府里,世子是天,是地,是不能被违抗的主,就连侯爷和夫人都要对他退避三分,她却硬要往前凑,不厌她厌谁?
屋里,重拾二人世界的谢亦行像是藏宝一样把杳杳揣在自己怀里,让她握住笔,自己握着她的小胖手,教她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杳——杳——”当嬷嬷领着韦玉徽回到韦氏屋里,韦氏刚问起她去了哪里,韦玉徽就捏着帕子哭了起来。
不用说,韦氏就知道她刚见了谁。
她怎么敢啊。
去年被行儿弄哭一次,今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招惹行儿。
就不怕行儿一年比一年过分吗?
去年她只是被热水烫了一下,抹上药膏就无事了。
今年她要是继续讨嫌,只怕落在她身上的就不止是热水了。
韦氏被自己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挥手让老嬷把人带下去。
等老嬷重新回到她身边,如实把事情复述,又小声嘀咕一句:“夫人,依奴婢看,小世子对杳杳姑娘当真是极好。”
韦氏忽地笑了,像是松一口气,“但愿杳杳这丫头能救我们侯府。”
嬷嬷噤声。
她哪敢扫韦氏的兴,小世子的病可是连太医都说没救了,就连侯爷都不抱希望了,全府上下也就韦氏固执认为小世子能好。
但难得见小世子对某人某事这么有耐心,也算是桩好事。
至于表小姐那边,韦氏给出的答复是让她抄经礼佛,别去世子跟前晃悠,否则闹起来,侯府面子和韦家面子都挂不住。
韦氏下令,近几日不准有人主动靠近世子院子。
没了外人打扰,谢亦行开始喂养杳杳计划。
每日变着法地让御厨做各种吃的送来。
杳杳这边还没吃够,小厨房又做了新的糕点送来。
奶娘静悄悄地偷看了眼小世子随身携带的小本,发现上面记得全是菜的样式。
分为两列:杳杳爱吃,杳杳不吃。
但奶娘分明看见杳杳什么都吃,可小世子的本子上却记着一长列杳杳不吃的。
后来奶娘才想明白,他记录的不吃,是只吃三口兴致不大的糕点和饭菜。
当韦氏隔了几日再见自己儿子,发现他也肉眼可见地高了些,也胖了些,惊喜万分,直呼杳杳是他们侯府的大功臣。
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谢亦行突然皱了下眉,韦氏立马自觉地降了音量。
心却一酸,哪有当娘的这么卑微?
但自己的生的儿,只能自己忍了。
再一转眸,瞧见被他带在身边的杳杳,这小丫头今天穿了身宣红金边小袄,扎了两个圆揪揪,上面绑着红色绸带,眉心点了一抹红。
一问才知是自己儿子的主意。
“柿子哥哥说,杳杳穿亮色好看!”
韦氏瞥见自家儿子露出微微得意的表情,突然从悲伤中抽离,笑着应和,“是,你柿子哥哥眼光好,我们杳杳长得也漂亮。”
瞧她小脸白粉白粉,活似陶瓷胖娃娃。
她立马让老嬷取出她提前备好的礼物,刚想招手让杳杳上前亲自给她戴上。
转眸对上自家儿子突然冷下的眼神,立马改主意,让老嬷把礼物端到谢亦行面前,“你阿娘我老眼昏花,容易弄错,不如你替我给杳杳戴上吧。”
谢亦行低头看向托盘上摆放的首饰。
是一套玲珑小巧的珊瑚头面,成色还行,就是款式简单了些。
捉到自家儿子微向下扯的唇角,韦氏忍不住喝了口冷茶压惊。
这可是御赐之物,他都瞧不上?
前两日韦玉徽瞧上了她都没舍得给,专门给杳杳留着。
唉。
难伺候哦。
韦氏尽量端起架子,不让儿子把自己压得太弱。
杳杳欢喜地伸出胖手腕,等着谢亦行给她戴上。
谢亦行也没想到这手钏竟跟她很合适,不长也不短。
杳杳低着头拨弄上面的珊瑚珠子,突然觉得这手钏好像有点眼熟啊。
跟她去年生辰,爹送给她的那一条好像。
哦,不对。
好像就是同一条啊。
杳杳摸到了珠子上的小划痕,更加确定。
二哥哥经常毛毛躁躁,帮她帮忙抓小鸭子的时候,不小心用树杈子划了她的新手钏,把她弄哭了。
“喜欢吗?”
韦氏期待地等着杳杳回答,余光却悄悄落在自己儿子脸上。
等杳杳点头,谢亦行才勉强平复嘴角。
韦氏也耗尽了精力,摆手让人送他们下去,也好让她在自己屋里松快松快。
谢亦行察觉到杳杳一直在摸手腕上的珊瑚珠子,以为她喜欢这类玩意儿。
刚好他屋里有满满一箱,到时候全做成首饰给她戴。
给韦氏请完安后,谢亦行刚要领着杳杳离开,前院的人在半路将他截住。
来人低声细语,“世子爷,侯爷找您,让您速去书房。”
谢亦行本想无视,奈何那人直接堵住他的路。
他刚要黑脸,杳杳突然揪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柿子哥哥快去见爹爹,杳杳自己回去。”
“你可以吗?”
这侯府到处是路,错综复杂,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找的回去。
杳杳却晃着头上的小揪揪,自信满满,“杳杳可以找人问路呀~”结果杳杳刚保证完,就在偌大的侯府迷路了。
韦氏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一时也顾不得下人聚堆偷懒,直接插言,“行儿他?”
下人说主家闲话被抓,立马心虚地跪下,“夫人,世子爷他已经回了葳蕤院。”
“这我知道,你们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行儿他怎么了。”
下人抖着肩膀,“奴婢刚瞧见世子爷对一个小丫头笑了,但那个小丫头奴婢不认识,听说是世子爷从外面带回来的。”
韦氏没想到自己真盼到了这一天。
不枉她日日烧香,吃斋念佛为自己这少了魂魄的儿积德。
一时她也顾不得自己还病着,健步如飞,恨不得立马冲到葳蕤院口。
杳杳这会儿正坐在葳蕤院里的大石墩上抱着桂花糕吃的摇头晃脑。
谢亦行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
等丫鬟去烧热水时,他领着杳杳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将管家送来的那叠桂花糕塞进她怀里。
他数了数,一共有六块。
以杳杳的樱桃小口,等她吃完六块,他就能全部收拾好。
虽然才相处一晚上,他已经能看出这小丫头就是个吃货。
听到下人喊他“世子”,她张口就是“柿子?
哪里有柿子?
杳杳想吃甜甜的柿子。”
也就是这句话把他逗笑。
但这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表情有变化。
反倒是周围的下人,各个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等韦氏进了葳蕤院,杳杳刚拿起玉碟里的第三块糕点填肚子。
韦氏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喜人的小丫头,得知她就是谢亦行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姑娘,非但没任何敌意,反而笑眯眯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杳杳乖巧地放下糕点,“姨姨,我叫杳杳。”
”杳杳?
这是你的幼名吧,你的大名呢?
“韦氏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并非穷苦人家的孩子,脸蛋生的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吃过苦的。
看来她得派人去问问,可别让行儿拐了谁家的好女儿出来,到时候人家找上门,就不好了。
杳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杳杳就叫杳杳啊,爹娘没说过杳杳有其他名字。”
韦氏只能问的更细一点,“那你家里有几口人,住在哪里记得吗?”
杳杳低头掰着小胖手指,“家里有杳杳,有爹娘,有大姐姐,有二哥哥,还有薛姨,刘妈妈......”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人,听得韦氏都有些头晕了。
“杳杳,你先说你家住在哪里吧?”
她只能被迫打断杳杳的数数,试着打听出地址。
结果杳杳摇了摇小脑袋,“不记得,爹娘说不准杳杳出门,说外面好多坏人。”
“既然你爹娘说过外面都是坏人,那你是怎么离开家,到这里来的?”
韦氏跟这小丫头聊了一会儿,也觉得她有意思。
杳杳一五一十地说道:“是娘亲带我出来的,只是杳杳不乖,没有听娘亲的话,非要买路边的糖葫芦,娘亲生杳杳的气,就丢下杳杳走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娘!”
韦氏震惊。
就算是她这些年被行儿伤的肝肠寸断,也从来没想过把行儿丢了。
结果这小丫头的娘亲却因为一串糖葫芦就把孩子丢了,她难道不知道京中最近拐子盛行吗?
“杳杳,你娘不会是后娘吧?”
这是韦氏能想到的唯一合理之处。
杳杳摇头,“娘亲就是娘亲啊,为什么会是后娘。”
这下韦氏能够确定杳杳一定是被自己的亲生家人丢了。
他们侯府丢了世子满城找了一晚上,要真是什么权贵之家丢了女儿,定然也同她家一样。
既然不找,也没任何风声传来,断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可怜的杳杳。
韦氏抬手摸了摸杳杳的小脑袋,很快就注意到杳杳头上的两个丸子揪揪。
“这是杳杳的娘亲给杳杳扎的吗?”
杳杳立马骄傲地扬起头,“不是!
是刚才给我桂花糕的柿子哥哥给我扎的。”
“柿子哥哥?”
韦氏没忍住笑出声,就连韦氏身边的丫鬟都笑了一下,“杳杳,错了,是世子,不是柿子。”
“不一样吗?”
虽然谢亦行刚跟她表示了世子和柿子不是一个东西,但她觉得也没什么不一样啊,柿子饼香香甜甜的,她很喜欢。
世子身上也香香甜甜的,她也喜欢。
昨天她抱着他的胳膊睡觉时,嗅着他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为母亲种下那片茉莉。
突然就有点想家了,想娘,想爹,想大姐姐,想二哥哥,想薛姨,想刘妈妈......也想自己养在后院的那只胖兔子了。
承明侯得知人平安回来后,悬在心头的大石头落下。
他找理由又去了趟大牢,试着从监狱长嘴里套了点话。
才得知今早有人送了下毒的饭菜,幸好当时送饭的狱卒闹肚子,把饭放在远离铁栏的位置去入厕了,没来得及分发就被老鼠啃了。
老鼠啃了以后,没一会儿就毒发身亡,死脚朝天躺了一排。
等到狱卒回来见到这样的场面,立马通知监狱长。
监狱长一查才知道这有毒的饭菜是上面某个大人物送来的。
幸好他提前得了承明侯的提示,不敢让牢里的人轻易丢了性命,刚刚已经将人全部换到另一个牢房里关着了。
另一个牢房虽然面积不大,好在干净,没有蛇鼠之类的东西。
再加上那个牢房负责看管的人是当今皇后的胞弟,谁也不敢在皇帝小舅子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算是足够安全了。
承明侯这才松口气,正准备离开,监狱长突然同他提醒,“你最近要是没事,千万别出城走西南那条道,听今天进城赶集的人说,城南那条道上昨晚出了人命,看痕迹,应该是被狼群咬死的。”
“说来也奇怪,城南附近的农户住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到狼的影子,偏就昨晚狼群下山吃了一对赶车的男女,听说肝脏都挖没了,只剩张皮。”
承明侯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出了大牢,他跟谢云又去那条街走了一遍。
问了路边聚堆的大婶,她们都说没见过一个四五岁穿着鹅黄小袄的小丫头。
一下午过去,承明侯心里已经有了数。
小丫头多半是被人领走了。
昨晚是灯节,不少五乡的人也在。
他最近多派人在五乡附近找一找,说不定会有线索。
回到侯府,他刚有些睡意,正要在书房睡下,韦氏突然风风火火地赶来,开口就是他儿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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