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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三年诈尸一次,全修真界都慌了陈长生玄天

四更不睡 著

玄幻奇幻连载

“最难熬的时候又要来了......”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十九次死了,对于这些,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多死两次,也就习惯了。陈长生再次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接下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相比起来,这才是最难熬的。这与做梦完全不同,因为意识是醒着的,就好像是深夜里的人们会不断的质问自己一般,内心诞生出来的恐惧,比外界来的,更加磨人。陈长生第一次处于‘死’的状态的时候,险些就疯了,不过好在是熬过来了,后来再经历的时候,也就习惯了不少。到如今,他也能平静面对了。在意识存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常会想一些哲学问题,要么就是回忆一下上辈子,或者是展望一下外面的事。有时候无聊,也会琢磨一下怎么摆脱这个诅咒,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如此,便又能熬过一个轮...

主角:陈长生玄天   更新:2025-04-18 21: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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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长生玄天的玄幻奇幻小说《每三年诈尸一次,全修真界都慌了陈长生玄天》,由网络作家“四更不睡”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最难熬的时候又要来了......”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十九次死了,对于这些,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多死两次,也就习惯了。陈长生再次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接下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相比起来,这才是最难熬的。这与做梦完全不同,因为意识是醒着的,就好像是深夜里的人们会不断的质问自己一般,内心诞生出来的恐惧,比外界来的,更加磨人。陈长生第一次处于‘死’的状态的时候,险些就疯了,不过好在是熬过来了,后来再经历的时候,也就习惯了不少。到如今,他也能平静面对了。在意识存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常会想一些哲学问题,要么就是回忆一下上辈子,或者是展望一下外面的事。有时候无聊,也会琢磨一下怎么摆脱这个诅咒,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如此,便又能熬过一个轮...

《每三年诈尸一次,全修真界都慌了陈长生玄天》精彩片段

“最难熬的时候又要来了......”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十九次死了,对于这些,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多死两次,也就习惯了。

陈长生再次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接下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相比起来,这才是最难熬的。

这与做梦完全不同,因为意识是醒着的,就好像是深夜里的人们会不断的质问自己一般,内心诞生出来的恐惧,比外界来的,更加磨人。

陈长生第一次处于‘死’的状态的时候,险些就疯了,不过好在是熬过来了,后来再经历的时候,也就习惯了不少。

到如今,他也能平静面对了。

在意识存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常会想一些哲学问题,要么就是回忆一下上辈子,或者是展望一下外面的事。

有时候无聊,也会琢磨一下怎么摆脱这个诅咒,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如此,便又能熬过一个轮回。

......在那城隍庙门口。

城隍大人在门口辗转,是不是看着外面,心中有些焦急。

直到一位日巡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城隍大人才抬起头来,快步迎了上去。

洪三才恭敬道:“城隍大人。”

“那位先生怎么说?”

城隍大人焦急问道。

洪三才起身答道:“回城隍大人,陈先生他答应了,不过......不过什么。”

“先生他说,得等到三年后的今天,才能来赴宴。”

城隍大人听后心中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

城隍大人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轻抚白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

他将目光投向了洪三才,说道:“做的不错,上一任阴鬼使功德圆满,已入轮回,如今位置正好空缺,你接下来,便任阴鬼使吧。”

城隍之下分四司三使,而阴鬼使便是三使之一,掌管日巡游与夜巡游,职位就如同衙门里的捕头一般。

洪三才听后连忙跪地,“谢城隍大人提拔!”

城隍大人双手负背,说道:“起来吧,往后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另外,你再跟我聊一聊这位陈先生,如何?”

洪三才心中明白了过来,答应道:“遵令。”

他心道果真如此。

自己就是沾了陈先生的光。

如今看来,陈先生比他想想的还要厉害的多,甚至于城隍大人都要这般想方设法的去请。

想到这里,洪三才不禁想起了生前与陈先生对坐长谈的日子。

这般看来,只是自己没这仙缘罢了。

自己抓不住,怪不得别人。

......时光匆匆,岁月轮转。

张老头依旧开着他那酒肆,那一日见了陈先生,他问出了自己许久都不敢问出来的话,为此他还担心了好些日子,但当他慢慢回味过来的时候,却又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他又想起了陈先生说的,想想的确该给自己这手艺找个传下去的人,可如今自己年老,子嗣是不可能了,只有慢慢找了。

而当初的流云观观主洪三才,则带着一众日夜巡游,游走在人鬼之间,维持着秋月坊的安宁。

说起来,这样也算是长生了,只是不再是人罢了。

而那流云观中留下的玄黄也成为了流云观新的观主。

在先生走后第一年。

秋月坊所属的安宁县遭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非同寻常,光是秋月坊,就有十余户人家的屋子被厚重的积雪压塌,更有不少人户一觉之下,就再也没有醒来,活生生被冻死在了梦里。

官府与坊间市民即刻组织起了抗灾,虽说好转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场大雪流离失所。

也是在这一年,那流云观中的道长下了山,从山下带了五个孩子上了山,四男一女,都是孩童。

又是新的一个轮回。

而身为鬼神的洪三才也知晓了这件事,为此还亲自回山看了一眼。

见观内再次焕发生机,他心中也不免舒畅了不少。

冬去春来。

不少人死在了冬日里,而活下来的人,仍旧要面对新的生活。

安宁县各坊都出现了不少乞丐,这些人都是在那场大雪中无家可归的人,命好没被冻死饿死,就成了乞丐。

而秋月坊酒肆里的张老头也在开春的这一年收留了一个小乞丐。

代价则是半块糠饼。

张老头眼光不错,小乞丐很是能吃苦,才初春的时候天气阴冷,跟着他去坊外山涧挑水,没说过一个累字。

也算是捡到了一块宝。

大灾过后,民生逐渐恢复,安宁县也重回了往日的平静。

坊间的树下总有闲人围坐,谈论趣事,茶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连同着那桥边的面馆,一样也热闹了起来。

————转眼间,便是三年岁月......————在某一日里,城隍庙忽然关了门。

据说是有鬼神托梦给了县令大人,安宁县的县令大人亲自来了一趟秋月坊,命人封锁了城隍庙周边,三日之内不准任何人接近城隍庙。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当初张老头收留的小乞丐如今已至舞象之年,头顶戴着一个毡帽,一副小二模样,看着壮硕,皮肤也黑黑的。

而张老头收留他之后,给他取了新的名字——小六。

一双皂靴踏入酒肆。

来人将那葫芦放在了台上,说道:“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小六看着递上来的酒葫芦,见那大小,有些为难道:“客官,近些日来秋月酿卖的多,剩下的,恐怕打不满这个葫芦。”

“不够了?”

小六听到这一道声音,抬眼看去。

只见那青衫先生回头来,看向了他。

小六有些恍惚,在秋月坊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般气质儒雅的人,连那面容,看着都给人一种清净之感。

陈长生见此人年岁不大,于是便问道:“你们家掌柜呢?”

小六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家掌柜的去打油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我便等一会就是了。”

小六点了点头,招呼着陈长生进门。

“先生您先坐。”

小六问道:“先生喝茶,还是喝酒?”

“来酒肆自然是喝酒。”

陈长生笑道:“葫芦打不满,但上一壶,总是有的吧?”

“有的。”

小六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且等上片刻。”

陈长生摆手道:“去吧。”

小六接着便打酒去了。

陈长生则是坐在酒肆里打量了起来。

别说,变化倒是挺大,张老头还将这酒肆给修缮了一翻,看着规矩了不少。

而小六则是时不时看向那位先生,他心想着这般谈吐气质,这位先生定是不凡,万万不可怠慢了才是。


小六打满了酒,而那桌上的一壶秋月酿也见底了。

就在喝酒这片刻,陈长生跟张老头聊了许多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往事。

张老头说起了当初初见陈先生时候被先生逗弄的时候,那时他才十八九岁,又说起了四十多岁时,因为陈长生不曾变老,而逐渐感到害怕的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小六则是感到怪异,心中嘀咕着:“真是怪了,掌柜的以往可没这么多话的。”

陈长生起身,将那酒葫芦接过手中。

他站起身来,步子有些踉跄,说道:“我送送先生。”

“你还是坐着吧。”

陈长生说道:“腿脚不好,就少动弹。”

张老头咧嘴笑了一下,说道:“不动弹那不是死了吗。”

陈长生只是看着他笑了笑,他拿着酒葫芦,道了一句:“走了。”

张老头送到了门口,说道:“陈先生慢走。”

小六站在了张老头的身边,同时也在看着走出门的那位先生。

说实在的,他就从未见过这样有气质的先生,不管是头顶的青天老爷,还是有名的文生大家,都不如这位先生看着舒服。

张老头顿了一下,喊道:“先生下次还来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来!”

张老头再次笑了起来。

陈长生回应一笑,提着那酒葫芦远去了。

他走着,心中感到些许欣慰。

这么多年来,他的朋友压根就没几个,而当初怕自己的张老头,如今也将他当做了友人。

是好事,再好不过的好事。

小六问道:“掌柜,这位先生好不一样。”

张老头看着陈长生的背影,说道:“若是一样,他也不是陈先生了。”

小六听的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什么一样?

什么不一样?

掌柜我好像没听懂。”

张老头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张老头也慢慢回过了神来,他想了一下,对身旁的小六道:“你跟我进来。”

小六点了点头,老实跟在了的张老头的身后。

他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但在这一天之后。

小六,成了张小六。

......陈长生才出酒肆不久,他本是打算去流云观看看的,也不知道玄黄还在不在山上。

然而还没出坊,却被几位巡游给拦住了。

两位戴着面具的日巡游来到陈长生的面前,恭敬拱手。

“敢问可是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巡游,连忙拱手道:“正是在下。”

两位巡游见陈长生这般客气,连忙将手和头都放下去了些,说道:“城隍大人命我等来请陈先生赴宴。”

“这......”陈长生见这两位巡游这般恭敬,一时有些不自在。

城隍又是亲自派人来请,他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是这流云观,怕是只能下次再去了。

“那就劳烦两位巡游带路吧。”

“先生请。”

陈长生便这么跟在两位巡游的身后朝着秋月坊的城隍庙去了。

巡游这时开口道:“若是路上有官差阻拦,先生便说‘今日是为赴宴而来’,官差自会放行。”

陈长生点头道:“好。”

秋月坊其实不算太大,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余户人家,穿过一坐石桥之后便能看见城隍庙的所在。

而在靠近城隍庙的位置,陈长生却被几个官差拦了下来。

“站住!”

官差腰间挎着刀,脸色阴沉,说道:“衙门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隍庙。”

陈长生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巡游。

尽管巡游站在陈长生的身边,但官差却也只能看到陈长生一人。

陈长生便按照巡游之前说的答道:“陈某今日是为赴宴而来。”

几位官差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商量了起来。

“是他吗?”

“应该就是了,县令大人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放行?”

陈长生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可以过去吗?”

几位官差左右看看,接着便让开了路来。

陈长生见状道了一句:“多谢。”

说罢,他便从一众官差之间走了过去。

而那巡游,则是穿过了官差的身体,跟在陈长生的左右。

陈长生问道:“为何会有官差阻拦?”

巡游答道:“先生有所不知,庙里向来香客不绝,城隍大人知晓先生要来,所以事先给县令打了声招呼,将城隍庙周边给封锁了。”

陈长生问道:“打了声招呼?

如何打招呼?

鬼神也能现身凡人眼前吗?”

“自然是不能的。”

巡游答道:“是城隍老爷亲自托梦。”

巡游的话云淡风轻的,好似见怪不怪,但陈长生听后却是心中怔了一下。

托梦啊......这就是鬼神手段。

今日的城隍庙大门紧闭,香客也不得入内。

而陈长生到的时候,秋月坊城隍就已经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迎接了。

秋月坊的城隍老爷留着白胡,身着黄蓝衣袍,面露威严之色,但当他看到陈长生的时候,那般威严却是荡然无存。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拱手道:“陈长生,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反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陈长生,说道:“不敢不敢!

该是小神见过先生才是。”

“这......”陈长生见城隍大人恭敬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哪个环节不对?

就算误以为我是什么得道高人,但身为一介城隍,也不至于做的这般客气吧?

城隍接着便有请道:“秋月坊城隍茂公九请先生入宴上座!”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叹,心想着误会大了,但也硬着头皮继续装道:“城隍大人先请。”

“不不不,先生先请。”

陈长生见此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长只得迈步,先一步踏入了庙中。

而之前给陈长生放行的一众官差始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

是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回头看,以至于,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但在那远处桥上,却有个身着麻衣的孩童看着这一幕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门,自己开了?”

麻衣男童愣了一下,连忙跑回了家去。

他有些被吓到了。

陈长生进入城隍庙之后,就看到庙中已然摆好了一桌好酒好菜。

城隍命一众阴差退下,转眼之间,院里就只剩下了陈长生跟城隍。

坐下之后,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一介凡人,面对城隍还是有些压力的。

城隍落座之后笑道:“先生今日能赏脸赴宴,是秋月坊城隍庙之幸事。”

“城隍大人言过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没那么大的能耐的。”

城隍却只认为是陈长生平时行事低调,谦虚之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接着城隍就给陈长生倒酒。

陈长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城隍的手是凝实的,与一众阴差巡游不同,双腿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些不解。

先前进门的时候,他似乎没看到有双腿啊。

真是怪了。

鬼神也有实体?


测试法门,自然要选择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为好。

陈长生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却怎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他不免有些着急。

而他一转头,却看到一个贴着封条的院子。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去,却见那院子里破败不堪,好似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这是个好地方。”

他上前去扣响了门栓。

“有人吗?”

“有人在吗?”

见没人答应,他也放下了心来。

他看了一眼围墙,接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抓住了围墙顶端,双腿用力,翻了过去。

进了院子之中,陈长生才发现这个院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

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屋檐上的狭缝里也是,而那屋子更是蛛网遍布。

院子的一旁似乎有个鱼塘,中间压着一块巨石,只不过里面没有水,就是空的。

陈长生也不在意,找了个杂草少的地方就盘坐了下来,将怀中那一页抄录的练气法门铺在面前看了起来。

“目不乱视,神返于心,乃静之本。

炼神可分四步,即收心、守一、、止念、入静......”陈长生接着往下看去,他发现这里面的内容与他前世所知的有些相似。

炼神,炼气,炼精,属于后天。

顺天道即筑基,包括炼神、炼气、炼精的三种实功,乃后天也。

逆天行即上乘仙功,还丹以上的层次,包括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虚合道的化功,乃先天也。

“练气,炼神,炼精,我该先试哪个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就只有思绪,倒不如从炼神入手,说不定在“死”的时间里,他也能修炼。

说做就坐,于是乎,他便按照法门上所述盘腿而做。

手掐子午诀,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左手拇指掐中指尖,右手拇指掐左手无名指根,净心片刻,收神光,观鼻端白,待白茫茫时,暝目,上注日月天罡,也就是两眼与天目成“品”的上口处,用意须轻。

陈长生思绪平静了下来。

勾连精神,运行心法。

然而不过片刻,陈长生天罡穴处却又气旋产生,渐渐的他的思绪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逐渐忘却自己,好似进入了虚空一般。

陈长生猛的睁开了双眸。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我......我成功了?”

陈长生呆滞了片刻。

这么容易?

不对劲啊!

按理说这样的法门应该很难掌控而已,可他这一试,竟然就成功了?

“难不成…我是天才?”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他继续尝试了起来。

与他想的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忘却了自己,再次进入了那种虚空之境。

忘却了躯体的存在。

“不对啊!”

陈长生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可太熟悉这个感觉了!

“这不就跟我‘死’后的状态差不多吗?”

什么也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就说嘛。”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不是天才。

只是这进入忘却虚空的感觉,他早已熟悉了,所以才会这样容易。

而为什么自己之前在“死”的状态下不能炼神,陈长生猜测或许是因为没有心法加持的原因。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眨眼的炼神,那天边的太阳便已落山。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

盘坐在残破小院里的陈长生身形涣散,如上次一般,化作沙砾消散而去。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他又“死”了。

......陈长生‘死’后。

慢慢的从炼神的状态退了出来。

当他无法睁眼,感受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的时候,他也明白是时候到了。

“第二十次......”这是他死的第二十次。

“也不知道修行之后会不会早点醒,或者说,多活一段时间。”

陈长生这般想着,他觉得或许会有机会。

于是乎,他便继续沉入了炼神之中,等待着下次醒来。

修行,是他最后的法子了。

如果这都没办法解决蜉蝣诅咒的话,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陈长生的躯体消散的那一刹那。

他身上消散的砂砾竟有一粒被一股力牵引了过去,没能随风逝去。

这股力,来自那残破小院的干渴池塘。

砂砾落进了池塘里,缓缓移动到了那石头下方。

在那石下,竟有一团黑气环绕,那块石头就好像是封印物一般,压在那团黑气之上,让其不得逃出。

“吼......”一道轻微的吼声从那石下传来。

邪祟似乎因为得到了这粒砂砾而感到兴奋,下一刻,那砂砾之中源源不断的有力量涌出,开始滋润邪祟,致使他的力量也在不断的增长。

但那只被镇压的邪祟似乎因为那砂砾力量太过庞大,就只能一点一点的吸收。

虽有些缓慢,但却总比没有好。

......入夜过后,秋月坊慢慢平静的下来。

直至午夜。

一众阴差现身那残破小院。

老城隍站在那枯竭的水池前,看着那块压在恶鬼身上的石头。

他抬起手来,就见那石头上散发出一股金光,那是香火功德之力,专克邪祟恶鬼。

老城隍看着凝实的封印,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洪三才说道:“属下检查了三遍,不敢放过任何漏洞。”

“你如今是越发得力了。”

老城隍说道:“上一任阴鬼使,可没你这么细心。”

洪三才谦卑道:“城隍大人过誉了。”

“你能得到陈先生的赏识,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老城隍转过身来,说道:“虽说封印加固了,但近些日巡游也需多来此地查看,莫要让这恶鬼有机可乘。”

“我等领命!”

“嗯。”

老城隍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回庙宇。”

一众阴差巡游跟在城隍身后回了城隍庙。

残破小院再次安静了下来。

而那巨石之下,却有一点亮光忽的闪烁起来,正是那一粒来自陈长生的砂砾。

“赫赫......”被镇压的恶鬼发出刺骨的笑声。

在这粒宝物的帮助之下......早晚有一天,他会冲破封印!


茶馆的伙计倒是很有眼力见,陈长生坐下之后立马就上前询问,得了答复之后就给陈长生上了茶水。

张老头想了一下时日,说道:“陈先生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了几日。”

陈长生听到这话脸上竟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问道:“是吗?”

张老头点头道:“早了半月有余。”

陈长生一开始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如今得到了张老头准确的答复,心中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修仙,真的消除诅咒的影响。

张老头见先生面带笑意,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先生似乎很高兴?”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高兴。”

张老头见陈长生这样回答,也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

他想接着说些话茬,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说起来,他与陈先生虽认识多年了,但仍旧还是有些生疏的。

陈长生问道:“你这腿好些了吗?”

张老头听后说道:“没呢,一年比一年糟糕,天一冷起来就疼的厉害。”

“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啊。”

“上次,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咯。”

张老头笑道:“人老了就是多病,先生不老,所以也感觉不到这种无奈,我现在啊,就盼着小六能早点接手酒馆的生意,我也好安心的去。”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你当初可是防备着的啊。”

张老头说道:“上次之后,我就让小六进了祠堂,磕了三个头给老祖宗上了香后他就跟我姓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下比一直纠结着舒坦的多。”

陈长生听后很是欣慰,说道:“你是真看开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都是半条腿没进黄土的人了。”

他笑的苦涩,但却又好像有几分坦然。

张老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求先生一件事。”

“求我?”

陈长生听到这话觉得诧异,说道:“你说,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

张老头直言不讳,说道:“如今我也有七十三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身上的病也越来越多,所以,我想求先生给我算算,我还有几年可活。”

陈长生听后看了一眼张老头的天门之处。

在张老头的眉心之间,有着一团微弱的气,如今那团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完全淡去的时候,就是张老头的死期。

“你就这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死?”

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说道:“我一直都想问的,只是之前一直不敢问而已。”

“越老胆子越肥了。”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不过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陈某之前就说了,不会算命。”

他其实是看的出来的。

张老头眉心的生气已经很微弱的,大概是挺不到他再来的时候了。

“这样吗......”张老头也没再继续追问这件事,而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长生将目光转到了台上的说书先生。

“啪。”

只见那醒目一拍,说书先生缓缓开口道。

“说那文家女惨遭凌辱,却又被有心之人设局陷害,至使一家老小活生生被打死在自家院内......”陈长生问道:“这是什么故事?”

张老头解释道:“老故事了,当年永绿坊高家有位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他姐嫁给了上京某个大官府上就在当地胡作非为,当时的安宁县的县令也是碍于他姐夫的面子,一直放任着这位高家公子......这是个真故事?”

陈长生愣道。

张老头说道:“说书先生说的,也不全真,自然是改过一些的。”

“后来呢?”

陈长生问道。

“那位高家公子看上了咱们坊文老汉的女儿,文老汉家里做炊饼生意的,也没个依靠,自然是斗不过高公子,县令和坊正也没办法管,文家女自然就落入了那高公子的手里,不曾想第二天,文家女受不了这份屈辱,连夜逃出来就报官了。”

“谁料那高公子早在去衙门的路上就吩咐人打点了衙门上下以及文家周边所有知情的邻居,公堂对峙的时候,所有人都偏袒这位高公子,县令坊正以及文家周边的邻居全都一口咬定并无此事。”

“高公子又在堂上倒打一耙,反而告这文家女诬她清白。”

“还有这样的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这样的人该不会还活着吧?”

“当然是死了。”

张老头说道:“死相极为凄惨。”

“怎么死的?”

“被恶鬼吸干了阳气死的。”

“嗯?”

听到这里,陈长生愣道:“鬼?”

“对。”

张老头说道:“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桩事了,文家女当时受不了这般屈辱,撞死在了公堂之上,公堂上死了人,这事也就闹大了,据说后面是那纨绔他爹求了他那女婿才将这件事给压下来,这本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的......谁知道那高公子之后气不曾消,再次找上了文家。”

“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文老汉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书生,这位书生与文家女早早结缘,那一年本该进京去赶考的,但因为文家女的死悲痛欲绝,本打算处理完文家女的丧事就去上京鸣冤,结果撞上了正好来找麻烦的高公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那一介书生又怎么会是那家丁恶奴的对手,在争斗的过程之中,文老汉又上前阻拦,不料那家丁失手将那棍子砸在了文老汉的天门处,当场就没了气。”

“高公子见状也有些怕了,想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于是命家丁把那书生也活活打死在了院子里。”

“所以,那个鬼,是书生?”

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点头道:“书生死后怨气不消,化作厉鬼,当晚就吞了高家十余口人,后来这件事被传开之后,就有说书先生专门编了话本,如今还时常说起。”

陈长生点头道:“屠了高家满门之后,那书生去哪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被城隍老爷收服了。”

他的话音一落。

却听那台上的说书先生说道:“只见城隍老爷将那恶鬼书生逼至文家院子,金光大震,一道神鞭打在了那恶鬼书生身上,抽至那水池之中。”

“一众阴差结下大阵,引出一块神石,霎时间金光普照,城隍老爷口念法诀,一道金光落入神石之中,将那恶鬼镇在了池中,永世不得翻身!”

陈长生听后心中一怔。

他手中的茶碗顿在半空,莫名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个事。


“不过是当地习俗罢了。”

洪三才说道:“相传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江河支流、地洞之中。

蛟修炼五百年,经历度劫之后,便会沿大江入东海,即可化龙。

化龙的过程,既可称为走蛟亦可称为走水。”

“而蛟龙若是处于人世走水的话,想入大江就必须借道而行,若是经过坊间所在的河流,卷起的巨浪说不定就会冲毁民舍,危害坊间,于是当地人便在桥下挂一把剑,蛟龙走水,便不会再借道此处。”

“当然,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就算是城隍大人也不曾听说过有蛟龙走水之事。”

“传说吗......”陈长生又问道:“那这世上有没有真龙呢?”

洪三才听后道:“有!”

“真有。”

“嗯。”

“城隍大人说过,大江中住着一尊真龙,庇护大景风调雨顺,如今龙王庙里供奉的龙君便是这尊真龙。”

陈长生听后不禁有些好奇。

他还真没见过真龙长什么样子呢。

洪三才说道:“以陈先生的道行,或许可以去见见这位龙君。”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答应道:“再说吧,再说吧。”

还见龙君呢,就我这忽悠人的把戏,龙君一口唾沫都能给我淹死。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见那太阳就要落山。

他也意识到自己又要死了。

他还想试试那练气功法呢,也不能再跟洪三才再唠下去了。

于是陈长生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天色已晚,陈某还有些小事没有处理,恐怕只有下次才能与你对坐而谈了。”

洪三才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耽搁先生太多时间了。

他骇了一声,说道:“怪我,耽搁了先生的事。”

“无碍的。”

“那我送送先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说道:“如今你身为阴鬼使,可不比以前了,需知坊间市民的安危都是你的责任,陈某不过一介闲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先生教诲,洪三才定当谨记,我便送先生到那桥头,先生意下如何?”

陈长生点头答应道:“可。”

洪三才也不敢多送先生,于是便在桥头停了下来,与先生告辞之后,便匆匆回了城隍庙报到。

见洪三才走后,陈长生便四下寻找了起来,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试试这炼气功法。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在意,转身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童知唤连忙跟了上去,拐进了巷子。

然而,才进巷子。

当他来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却见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谁!!”

童知唤吓了一跳,紧接着自己就被提了起来。

他一转头,险些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抓住他的,正是那位先生!!

“你跟我一路了吧?

说吧,跟着我干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

童知唤咽喉滚动,此刻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

虽然他好奇,但他可从没打算跟这位先生面对面啊!

他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

快放开!”

“快放开我!”

陈长生见他挣扎的猛烈,怕他伤到自己,于是便将他给放了下来。

“啪嗒。”

童知唤落地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陈长生也没往前追,说白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吓唬吓唬就是了。

他迈步拐进了另一条巷子,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童知唤心中害怕。

一直跑到家门口,他直接撞门而入。

“砰咚......”家门被他硬生生的撞了开来。

院子里坐着夫妇二人正剃着地豆,也被忽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阿爹,阿爹!!”

童知唤冲进了阿爹的怀中。

童才正顿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童知唤有些害怕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身形颤抖着,眼睛都红彤彤的,好似马上就要有眼泪掉下来了。

童知唤的阿娘俞氏连忙上前,柔声问道:“知唤,谁欺负你了吗?

你跟阿娘说,阿娘找他去。”

童知唤嘴唇微长,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俞氏见状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童知唤说道:“知唤别怕,有阿爹阿娘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别着急,你慢慢说。”

童知唤看着娘亲柔和的目光,他想了想又想,说道:“娘亲,阿爹,你们会信我说的话,对不对?”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点头道。

“当然。”

童知唤张了张口,接着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道了出来。

从一开始他在桥上看到城隍庙的门莫名其妙的就开了,到后来见到那位先生自言自语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阿爹阿娘。

俞氏跟童才正听到这一番话后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位先生,为难你了吗?”

“好像,没有,他把我放下来之后我就跑回家了。”

童才正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来到俞氏身旁,细声问道:“你说这事......”俞氏说道:“知唤从来不说谎的。”

童才正说道:“若是真的话,知唤岂不是冲撞了神仙?”

“可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童知唤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也明白了过来,他说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位先生肯定是神仙,要不然怎么能跟鬼神讲话!

肯定是的!”

“知唤你别急,别着急。”

“阿爹信你。”

童才正给予了他肯定的目光。

童知唤在阿爹的目光之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俞氏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

童才正点了点头,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若是知唤真的碰上的是神仙呢!

那这事可就严重了。

冲撞仙人,可是大不敬!

“知唤你还记得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

“你记住了,若是下次再碰到这位先生,万不可再这般鲁莽,更不可能再做出听墙角这样的事,知道了吗?”

“阿爹......别担心知唤,一会阿爹带你去城隍庙拜一拜城隍老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童知唤听阿爹这样一说,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位先生的面容。

害怕是害怕......不过,那位先生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啊。


秋月坊坐落于大景南域,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

坊市里人来人往,坐在街道旁的小贩喊着吆喝,酒肆里的老头正在给人打酒,脸上笑出了褶子,肉铺的屠夫正炖着骨头,企图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客人,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时而驻足,时而又交谈几句。

“打酒。”

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

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

“来嘞......”酒肆的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见了来者之后,张老头却是顿了一下。

陈长生微微一笑,接着将腰间系着的葫芦递给了对方。

“你......”张老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的僵住了,顿在原地。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张老头,说道:“认不得我了?”

“当然......”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有些呆滞道:“认得!”

陈长生道了一句:“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好…好。”

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过陈长生的葫芦,接着便转身去打酒了,只不过相比起刚才他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惧怕。

后来打酒的时候,他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似乎怕是有酒溅出去了,惹得这位‘陈先生’不高兴。

陈长生来到酒肆里坐下,张老头很快就将一壶秋月酿端了上来。

“先生您慢尝。”

张老头道了一声,眼里皆是敬意,还多了几分胆怯。

似乎是不愿意多跟这位先生说话,张老头转身就去给葫芦酒去了。

陈长生也不在意,接着便给自己倒酒。

酒水入喉,伴着阳春三月吹进酒肆里的风,他的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痛快。

他的目光扫向酒肆外面。

转眼又是三年,这几十年间,秋月坊也越发热闹了。

待张老头打好葫芦里的酒,坐在那酒肆里的先生已经喝了半壶下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先生,酒打好了。”

“放这吧。”

“诶。”

张老头将葫芦放下之后就想走。

陈长生却是说道:“着急走做什么?

坐下说话。”

张老头顿住了步子,尽管心里有几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敢忤逆这位先生。

他小心的坐了下来,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胆怯。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这么害怕我吗?”

张老头面露苦涩,说道:“我也一把年纪了,先生您就别吓唬我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更是有些无奈。

陈长生听后却是说道:“我一不是妖怪,二不是恶鬼,怎么又吓唬到你了?”

张老头看了他一眼,但却又很快挪开目光,他感觉浑身不自在,手砸在桌上,说道:“我十六岁初次见您,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爹娘早已入土安生,我也六十有七,老的不成样子了......”他抬起头,继续说道:“可陈先生你,却还是跟我十六岁时见你时一般模样。”

“这叫我怎么不害怕?”

张老头低下头来,不敢看这位先生。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瞧你那怂样。”

张老头吭哧吭哧的,好像是想反驳两句,不曾想,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来你这除了打酒还是打酒,你见我几时要害你了?”

陈长生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陈长生每三年来一次,每次都是如此,上一壶,再打满一葫芦酒,有时候坐下闲聊几句,有时候打完酒便走了。

张老头回忆起这些年的诸多事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先生您跟我说句实在话,您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那副神色,却好像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陈长生倒是感到有些意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这回,你怎么又敢问了?”

张老头轻叹一声,说道:“我都老的不成样了,也没两年活头了,还有什么不敢问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我也见过不少次了,也算是老熟人了,你不妨先猜猜看,我会是什么?”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不敢猜。”

“我不怪你,猜就是了。”

陈长生说道。

张老头思索了一下,咬牙道:“先生是妖?”

“不是。”

“鬼?”

“也不是。”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又问道:“那就是…神仙?”

陈长生还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

张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他,不是妖怪,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仙,那会是什么?

他着实是想不到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是蜉蝣。”

张老头顿了一下,问道:“蜉蝣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不是。”

实际上他并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一次意外将他送到了这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一个蜉蝣雕刻。

那次考古,在他接触到枚栩栩如生的蜉蝣雕刻之后,就发生了意外,眼前忽的黑了下来,整个人也晕了过来。

等他再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没有机遇,更没有仙人指路,而且不幸的是......他身上仿佛沾上了诅咒一般。

每三年时间,他只能醒来一天。

就好像是常人睡觉一般,只不过,他一睡就要睡三年,而在那三年里,陈长生也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思考。

每次醒来,在太阳初生之时,到了日暮之际,他就会再次死去。

如同蜉蝣一般。

在他的世界里,醒来的时间也不过才十八天,但实际上此界却已过去了五十四年。

就如面前的张老头一般。

之前见他时候还是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一转眼却已经白发苍苍,步履蹒跚。

这一切,就如同厄运一般缠绕在陈长生身上。

......张老头心中满是疑惑。

他想再问,可这个时候却又没了刚才那份勇气,再一感受,才发现自己背后却已冷汗直流,沾湿了衣服。

不敢再问下去了。

而陈长生到头来也没有解释所谓的‘蜉蝣’到底是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张老头就这么坐着,也不敢再说话。

酒肆里尤为沉默。

直到陈长生喝完了那一壶酒,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陈长生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曾娶妻,所以也没个子嗣,对吧?”

“是嘞。”

张老头答了一句。

陈长生接着说道:“就没想着把你这酿酒的手艺给传下去?”

张老头回答道:“如今世道好了,坊里岁数小些的都去外边了,又有几个乐意留下来的学我这手艺的。”

“那不成。”

陈长生摇头道:“你要是去了,这秋月酿,我岂不是没得喝了。”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

“不为难你。”

酒也喝完了,他提起了酒葫芦系,起身似乎是要走了。

在陈长生起身的那一瞬间,张老头的心里也仿佛有快大石头落地了。

陈长生一只脚迈出了酒肆,却是忽的回头看向了张老头。

“三年后我再来。”

陈长生说道:“记得提早准备好秋月酿。”

“诶。”

张老头连忙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您慢走!”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位先生慢慢的隐入了坊间,再也不见了身影。

张老头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酒肆之后,他便瘫坐了下来,一阵恍惚,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死’后的岁月是最为难熬的。

陈长生不断的调整心态,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进了炼神之中,这也让他‘死’后的意念难得的清醒了些许。

在不断的修行之中,他也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若是放在以前,他在‘死’后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而如今,却能做到‘想’与‘不想’,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这实则是一件很难的事。

再度沉入那片忘却虚空之中,陈长生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没有内心的恐惧,也没有任何抱怨。

那般玄妙的状态让陈长生沉醉其中,甚至于有些上瘾。

‘这就是炼神吗,当真玄妙......’陈长生保持着炼神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这样能够使得‘死’后的时光过的快一些。

等待下一次醒来。

......童家三口连夜去了一趟城隍庙。

童知唤在城隍老爷的神像之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而他阿爹阿娘也在诚心致歉。

城隍大人听其心声,却是听到了陈先生三字,也注意到了这三人。

‘童知唤,童才正......’老城隍想了一下,看向了堂下所跪的几人。

他见那童才正身上有金光环绕,那是他身上的功德。

‘原来是仁济堂的童大夫。

’也难怪他身上会有这般功德。

童知唤而后又给城隍老爷上了三炷香。

童才正开口道:“小儿无意冲撞了上仙,犯了大不敬之罪,特来赎罪......”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俞氏也在一旁陪同着,童知唤亦是诚心认错,希望得到宽恕。

在庙中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家三口这才起身回去。

老城隍看着这离去的三人,心中思索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大不敬,但陈先生既然肯放童知唤走,想来也是并不计较这些小事。

而他爹童才正又是坊中的大夫,有功德在身,这些年也常开义诊,使得秋月坊少了许多疾苦之事。

倒不如走上一趟,也免得他们多想。

夜晚。

童知唤心中还是害怕,晚上都是跟着阿爹阿娘睡的。

“知唤不怕,不会有事的,安心睡昂,阿爹阿娘都在这呢。”

“嗯。”

阿娘又哄着他,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童知唤睡后入了梦中。

在那梦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着黄蓝长袍的老者。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身装扮,跟城隍庙中的城隍老爷一般模样。

“城,城隍老爷......童知唤,你可知罪!”

童知唤在梦中吓的浑身颤栗,跪地之后连忙认错。

“城隍老爷,小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阿爹......”童知唤在梦里哭的尤为大声。

入梦的老城隍见此情形不由得一愣。

“肃静!!!”

老城隍呵斥一声,梦中的童知唤忽的发现自己竟哭不出声音来了。

他面露惊恐看着面前的老城隍。

老城隍轻咳一声,说道:“你虽冒犯上仙,不过好在上仙并未与你计较什么,而你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切记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举,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童知唤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只好点头已示知晓。

老城隍微微点头,接着袖子一摆。

童知唤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爹阿娘,都已熟睡,而这个时候,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呼呼呼......”童知唤咽喉滚动,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神,神仙......真是神仙!”

童知唤目光有些呆滞,他心中感到一阵后怕。

但想到方才在梦中城隍老爷说的话,他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童知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爹阿娘,接着便老实躺了下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薄雾升起,天色灰蒙蒙的,坊间也有鸡鸣声传来。

秋月坊外流云观。

观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的瓜果,还有一些蜜饯,这些是拿来招待客人的。

在流云观中,这些都是顶好的东西,平时都吃不到,唯有上元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个桃子,但如今,这桌上却是满满一堆。

这可馋坏了观里的四个师兄妹。

而一转头,却见师父仍旧站在那观门口,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年纪最小的紫苏细声问道:“师兄,你说师父在等谁啊?”

常山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也不知道。”

山涧的雾气一点点退去,在天完全亮起之时,有一位柴夫上了山来。

柴夫见来到了观主玄黄的面前,说道:“道长,昨天下午的时候,城隍庙外面的官差就走了。”

玄黄回过神来,又问道:“城隍庙也开了吗?”

柴夫点头道:“开了。”

玄黄心中微叹,他知晓是等不到陈先生。

“有劳了,请进观中喝一碗茶水吧,还有些许瓜果,也可尝尝。”

“道长客气了,茶就不喝了,老汉我还有事没弄完,就先回去了,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玄黄走进了道观之中拿了两个桃子出来,追上之后,将那桃子硬塞进了柴夫的怀中。

好说歹说,那柴夫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送走柴夫之后。

玄黄也回了观众。

他看着几个徒弟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清楚这几个是馋这一桌的瓜果蜜饯了。

“不是很想吃吗?”

玄黄笑道:“过去拿吧。”

二师兄商陆眨眼问道:“师父,真的能吃吗?”

“可以。”

玄黄点头笑道:“不过得吃完,不可有剩的,不然就可惜了。”

四个徒弟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个都跑到了桌子前吃了起来。

小师妹紫苏抱着个桃子啃了起来,怀中还塞着一个,大师兄则是拿了一块蜜饯,剩下的都分给师兄弟了。

玄黄则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了起来。

大师兄常山上前,递了一个桃子给师父,“师父,桃子。”

玄黄摇了摇头,笑道:“师父不吃了,你们吃。”

三师弟玄参上前来,他吃着蜜饯,问道:“师父你到底在等谁啊?”

玄黄见四个徒弟都很好奇。

“都想知道?”

“嗯。”

“想知道。”

四个徒弟看着师父,东西都不吃了,就等着师父开口。

玄黄只是和煦一笑,缓缓开口道:“只是一位先生。”

“先生?”

“嗯,只是一位先生。”

“所以,师父说的那位先生不来了吗?”

“会来的。”

玄黄闭上了双眸,说道:“早晚会来。”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因为陈先生来的太巧了,再加上小六之前又是那般解释,荣管家心中气愤也是理所应当。

正当小六为难之际。

陈长生起身来到二人面前,问道:“怎么了?”

小六摇了摇头,强颜笑道:“没事,陈先生您坐着吧,一会我就把酒端上来。”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荣管家,说道:“那个,荣管家,我们不妨出去说吧。”

小六其实是不想陈先生掺和进来,毕竟掌柜的早就说过,不可怠慢了先生,更何况碰上了这一档子事。

“出去?

上哪去?”

荣管家皱眉道:“我说小掌柜,我先前没为难你并不代表我没脾气,真当我云府的管家这般好说话吗?”

小六脸色有些为难,连忙说道:“荣掌柜,真是抱歉,这样,今日这些酒,我都不收您钱,就当是我给云老爷的贺礼了,您看怎么样?”

荣掌柜听这话更是有些气愤了,说道:“我荣府差这点钱?

不行,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这......”小六见事态有些严重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如此一幕被先生碰上,免不得要被掌柜打骂上几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陈长生上前挡在了荣管家的面前,说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何必这般动怒呢。”

荣管家见陈长生这般非凡的气质,也明白这位先生定然不是普通人,他也不好发作,于是便和声和气的说道:“这位先生,此事还真不是某家有意刁难,您不妨来评评理,方才他分明告诉我说,他这酒肆历来都要留一坛秋月酿,那好,我也没说非得要那一坛,结果这门都还没出,他就要把那坛子酒卖咯,先生你说,我能不气愤吗?”

陈长生听后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解释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主要还是因为陈某。”

荣管家胸膛起伏不定,仍有怒气。

陈长生继续说道:“兄台有所不知,陈某与这酒肆的老掌柜是故交,隔几年我便会来秋月坊一趟,每次来必要一葫芦秋月酿。”

“老掌柜与我甚是熟络,为此每年特意给我留了一坛在库中,小六他也是按吩咐办事,并非是故意不卖给你,怪只怪在陈某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荣管家见这位先生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事如何能怪到先生身上。”

他的怒气消散了些许,说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如今闹成这样,亦非本愿。”

陈长生说道:“话虽如此,但说来说去,此事还是因为陈某而起,若是非要个说法的话......”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便由陈某代小六给兄台你道个歉,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你看如何?”

“这怎么能行!”

荣管家心中一怔,连忙说道:“先生器宇不凡,眉目之间也有儒雅之气,想来腹中定有诗书才华,又岂能在我等铜臭之人面前屈身,万万不可!”

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这位先生会这般客气。

这世道如今可没有读书人对商贾屈身的道理,更别提这位先生这般不凡,荣管家更不敢受了。

荣管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先生这般偏袒,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他看向了小六,说道:“小掌柜,你且记得,往后说话做事,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若非这位先生,今日我定是要与你闹上一场的。”

小六连忙道歉道:“荣掌柜教训的是,小子今日也是无意冒犯,还望荣管家莫要放在心上,”荣管家点了点头,接着取下钱袋,放在了台上。

“我荣府也不是差这点银子的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我们走。”

说罢,荣管家便带着几个伙计出了门去。

小六送至门口,直到那辆拉着酒水的马车远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陈先生,说道:“陈先生,小六招待不周,还险些让先生失了脸面,小六......行了。”

陈长生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陈某最不在意的就是脸面,再者说,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快去给我的酒打好。”

“对了,就把葫芦打满就是了,你也别多想,只是因为你掌柜不在,没人陪我喝罢了。”

小六心中感激,但听到这话之后便立马就给先生去打酒去了。

若非先生,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要闹到什么地步。

很快一葫芦酒打好了。

小六说道:“今日真是抱歉,都怪我办事不周,才闹成这样,先生莫怪。”

陈长生接过酒葫芦,说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必自责什么,好好酿酒,这酒肆往后还要靠你呢。”

小六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先生这是要走了吗?”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

小六张了张口,说道:“可是…掌柜的还没回来,先生......他不回来,陈某自会找他去,不必担心。”

陈长生摆了摆手,接着便往酒肆外面走去。

“先生!”

小六追了出去,说道:“我还没说掌柜的在那呢。”

“我找的到。”

先生抬手道了一句,继续往前方走去。

小六看着那陈先生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先生如何能找的到呢!

自己没能留住先生,到时候掌柜回来定然会很遗憾的,这可怎么办。

比起之前的闹剧,陈先生这一走,反倒更让他发愁。

......茶馆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不少人。

来的客人喝着茶水,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故事,每至高潮之处,便拍案叫绝,道一声好。

张老头今日本是打算去听戏的,却不曾想今日戏班子歇息了,只得听听书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却忽的察觉道一道身影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老头回头看了一眼,好似并不在意。

但却是猛然转过了头来。

陈长生看着台上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说道:“看起来你这些年过的不错嘛,都有闲工夫听戏了。”

“陈先生!”

张老头吓了一跳,茶碗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陈长生说道:“你可坐稳了,别从这椅子上摔下去,不然可就丢大人了。”

张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张老头不禁有些恍然。

“也是,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先生想找一个人,或许只是掐指一算便知晓了。”

陈长生摇头道:“我可不会算命。”

他不过是通过神念找到的张老头罢了。

但是张老头却是不信他这话,他只当是先生谦虚之言罢了。


陈长生问道:“城隍大人能显化人身?”

城隍答道:“不瞒先生,虽说小神香火微薄,不过显化真身,还是做的到的。”

陈长生听后连忙摆手道:“不是,城隍大人误会了,陈某不是这个意思。”

城隍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香火微末也是实话,先生无需介怀的。”

他似乎认为陈长生就该这样说他才是。

毕竟堂堂上仙,又怎会在意他这个小小的城隍呢。

陈长生听后心中又是一叹。

这找谁说理去。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我敬先生一杯。”

城隍给陈长生倒上了酒。

陈长生也不敢怠慢,两个人对饮了一杯之后。

城隍便招呼陈长生道:“先生吃菜。”

“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尝了尝面前摆着的菜。

一共十三道菜,鸡鸭鱼肉各色皆有,不仅如此,一旁还摆着鲜甜的瓜果,饭后解腻。

这般排场,真让陈长生有些受宠若惊。

陈长生尝了道菜后,开口问道:“城隍大人在职有多少年了?”

城隍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三百余年吧,不算长,小神生前本是秋月坊的坊正,平生积德行善,尚有功德,死后便继任了城隍之位。”

“不过,先生可别再唤我大人了,老夫真的经受不起啊。”

三百年多年,还不算长......陈长生眼角微微一动,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接着说道:“不如陈某便唤城隍大人为老城隍,如何?”

“这......”老城隍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可。”

“善。”

陈长生将那腰间的葫芦放在了桌上。

“老城隍特意赴宴招待陈某,并且,还等了三年之久,陈某受宠若惊,不过陈某却只带了一葫芦酒来,还望老城隍莫要嫌弃。”

“岂敢岂敢,小神能与先生共饮,已是幸事。”

秋月酿倒出,城隍闻着酒香,尝了一口。

随后便反应了过来,说道:“这是西桥酒肆的秋月酿?”

“正是。”

陈长生说道:“那酿酒的张老头与陈某是因酒结缘,陈某每次来此都要打上一葫芦。”

老城隍说道:“先生当真随和,游于市井,实乃上仙风范。”

陈长生听后摇头道:“上仙还称不上。”

老城隍也没多想,举杯说道:“与先生共饮。”

“请。”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酒水配着这一桌子饭菜,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

陈长生与老城隍又聊起了流云观。

老城隍说道:“前年大雪,流云观观主在坊间收了五个落魄孩子上山,也算是功德无量。”

“五个?”

陈长生不禁说道:“如今都还安好?”

老城隍却摇头道:“五个孩子,有一个在雪化的时候冻死了,另外四个则是平安活了下来,如今正在流云观中。”

“命途多舛。”

陈长生摇了摇头,不禁一叹。

老城隍点头道:“生死已是常态,有些人命数如此。”

“老城隍也信命数?”

陈长生问道。

老城隍听到这话后顿了一下,他认为陈长生这是在考验他。

他仔细思索,然后答道:“信也不信,凡人命数早成定律,但亦有破命数而成之人,就好像先生,就在命数之外。”

“而小神的命数,则是等着功德圆满的那一天,携福禄在身,轮回转世,或许能得一世好命。”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老城隍认为,自己仍为跳出命数?”

老城隍点头道:“纵使成为城隍,亦无法逃脱这命数。

““我也不瞒先生,小神守护此地已有三百余载,虽有香火,也铸金身,但至始至终,我都无法离开这里。”

“想方设法请先生来,也是想求先生为小神指条明路,如何才能跳出这命数之外。”

陈长生也清楚今天肯定会有这一劫。

但说实话,他哪里懂这些啊。

什么命数,什么长生,都是胡说八道的,他一介凡人,又能懂什么。

怎么办?

陈长生心中有些犯难,他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起了对策。

“陈先生?”

老城隍见陈长生久久不答,于是便退了一步,说道:“许是小神唐突了,先生莫怪。”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并非如此。”

如果他今天不答的话,搞不好会被怀疑,而且陈长生今日来也是有所求的,不能就这么放过这次机会。

紧接着,陈长生开口道:“其实在陈某看来,老城隍你或许想差了。”

老城隍听到这话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问道:“敢问先生,差在何处?”

“命数乃是天定,不过......”陈长生说道:“老城隍难道觉得,自己成为城隍亦在命数之中?”

老城隍顿了一下,神色错愕,“先生的意思是......”陈长生继续说道:“或许并非如此。”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亦为,有一线之机,老城隍生前行善积德,故而有机遇成为城隍,这何尝不是从千万人中寻得了那一线之机,跳出了命数呢?”

“生死无常,而仙之一字,亦是从那千万人中,得那一线之机,二者其实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仙人修行,以天地元气入五脏,故而长生,而鬼神修行,则以香火为食,庇护万民,故有功德入体,成就功德金身,成长久之道。”

老城隍细细思索陈长生的话。

他的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想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陈长生于是便继续开口说道:“仙以灵入体是修行,鬼神以香火入体,何尝又不是修行?”

老城隍听后大为震撼。

他抬手道:“先生是说,鬼神亦有机会得道成仙?”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走不出这里的原因,其实就好像是修为匮乏的仙人,看不到更高的层次,待你香火功德再进一步,人世何处不能游?”

老城隍嘶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却又问道:“可这些年来,我这香火功德,却并未有多少增长,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说道:“仙有道心,道心坚毅,便能一往无前,可老城隍你却并未坚定自己的心道。”

“陈某且问老城隍一句。”

“人仙是仙,那鬼仙,何尝不是仙呢?”

老城隍顿在原地。

他嘴唇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顿饭,算是圆圆满满的结束了。

老城隍原是打算留陈长生休息一夜,明日再陪他在秋月坊好好逛一逛的,若非陈长生百般推脱险些就没能走出这个门。

陈长生走出了门,回头道:“不必送了,陈某自有去处,老城隍无须担心。”

老城隍心中想着或许是先生不想被打扰,也不敢多有冒犯,于是便说道:“那先生慢走,小神不打扰先生。”

陈长生心中松了口气,朝着长桥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一心都想着怀中那份练气法门。

这些年来,他想了无数种办法,破除蜉蝣诅咒,但最终的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这也让他意识到,凡人之力是没办法破除诅咒的,如今找到了修行的门路,或许也能从中找到方法。

老城隍站在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陈长生。

他回忆起方才先生抄录法门的那一幕,心中再次感到了震撼。

“这位陈先生,太过非凡了!”

老城隍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若是自己知晓陈先生有这般大的本领,他绝对不敢去招惹。

不过如今看来,结果也是好的。

老城隍轻抚白胡,心中欣慰。

却在此时,一队阴差巡游回到了城隍庙宇。

“禀城隍大人。”

洪三才腰挎长刀,俯身上前,禀告道:“池中的封印已经加固了一遍了,想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松动。”

老城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做的不错,只不过你回来的有些晚了,陈先生他已经走了。”

洪三才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走了?”

老城隍点头道:“前脚才走。”

洪三才张了张口,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老城隍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便说道:“想去就去吧,晚些回来再随我去那古井看看。”

洪三才面露喜色,拱手道:“谢过城隍大人!”

说完他便朝着追寻着先生的步伐追上前去。

老城隍则是轻抚着白胡,心中暗自思索着。

他与先生的交情远不如洪三才与先生要好,老城隍心中清楚,只要洪三才与陈先生的交情不断,那么他与先生的接触一样也不会少。

当初,他也是觉得因为陈先生的原因,才让洪三才死后成为巡游的。

老城隍心中暗笑,他对自己当初的这个选择十分满意。

......陈长生前脚才走下桥。

随后却是听到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先生!”

“陈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去,看到了来者。

洪三才飘到了陈长生的面前,抱拳道:“见过先生。”

陈长生笑道:“我还说今天怎么没见到你。”

“先前有公务在身,耽搁了,不过好在是赶上了。”

洪三才和煦笑道:“三年不见,先生还是一点都没变。”

陈长生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变了不少啊,身上已积累了不少功德香火,越来越有阴差的样子了。”

“先生上次走后,城隍大人便提拔我成了阴鬼使,全是托了先生的福。”

“怎么又是托了我的福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陈某可是什么都没帮上你。”

“先生虽这样说,但贫道心里却是清楚为什么,若非先生,说不定我连阴差都不是,更别提阴鬼使了。”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些道理,他又怎么不明白呢。

再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闲聊。

洪三才跟他生前一样,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前年那场大雪当真是厉害,不少人都死在了大雪夜里,连续几日坊里都是怨气漫天的,忙活了好些日子。”

“去年的时候还有一只成精的鼠妖跑进坊里偷鸡吃,先生你可不知道,那鼠妖钻洞当真是快,我一连追了它几日才将它给抓到。”

“还有还有......”......洪三才说着他成为阴差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这甚至是陈长生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

别看他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但真正醒来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天罢了,听洪三才说的,他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很好奇妖物和邪祟是什么样子的。

“你这些年过的还算挺有意思的啊。”

陈长生笑道。

洪三才说道:“秋月坊出不了什么厉害的邪祟妖物,顶多就是一些小妖,所以也废不了什么劲,但万一要是碰上什么厉害的妖怪,那就真是要命了。”

“那你碰上过吗?”

“不曾,不过秋月坊倒是有个厉害的恶鬼,只不过一直被封印着,今日我就是因为去加固封印才险些没见到先生。”

“封印?”

陈长生眨眼道:“多厉害的恶鬼?

竟然只能封印?”

“我也不知道。”

洪三才说道:“听城隍大人说,这头恶鬼曾经在秋月坊害死了将近十余口人,怨气滔天,后来城隍大人亲自出手,但那恶鬼太过狡猾,城隍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才将其封印的。”

陈长生听后心中惊骇。

十余口人......这个世界可真够危险的啊。

陈长生不禁咂了咂嘴,心道自己好在是没碰上这些个玩意。

陈长生和洪三才聊的起劲,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

在那屋檐之后,有一孩童探出头来。

他已经在那里看了许久了。

童知唤悄悄关注着这一幕,显然他认出了那位先生。

在他的眼中,却只能看到陈先生,好像是在跟谁说话,而且,似乎那个人就在身旁。

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童知唤先去跑回家问了阿爹。

阿爹告诉他说,城隍庙里住着的是城隍老爷,是鬼神。

那岂不是说,这位先生如今就是在跟鬼神说话咯?

‘难道是在跟城隍老爷说话?

’这位先生是神仙不成?

童知唤小小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疑问,他盯着那位先生,久久没能回神。

他想知道这位先生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陈长生目光偏移,看向了那桥下,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那桥下面竟是挂着什么东西。

陈长生看了一眼,问道:“那桥下挂着的是什么?”

洪三才看了过去,答道:“先生,那是斩龙剑。”

“斩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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